“来给你们送点水果,早上去早市买的,全是新鲜的。”陆一海把水果放进厨房,陆一溪萎靡地坐了起来。
“儿子和男朋友刚走,你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出息吧。”陆一海顺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起来往打火机旁一送,熟悉的烟草味儿扑面而来。
“你舍得给我们送水果该不是会嫂子不让你在家里抽烟,你故意给自己找个吸烟的地方吧?”陆一溪白了他一眼,她看自己这个哥哥,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我想吸烟完全可以去院子里吸啊,好心当成驴肝肺。”陆一海也白了她一眼。
陆一溪觉得陆一海有时候实在是幼稚至极、无聊至极,想着想着,她的情绪翻腾起来。
“妈,还有哥,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陆一溪说。
“说呗,这么正式干嘛,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陆一海抖了抖手里的烟。
“我得了胃癌,晚期。”
陆一溪说完,顾不上看陆一海和陆母的反应,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可思议。
被自己掩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就这样轻轻松松说了出来,她大脑思考运转的中心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炸成了灰烬,成为飘散在空气里的尘埃。
或许是身边突然有了纪嵩这么美好的人的陪伴,或许是因为土豆给她准备的意外惊喜,或许是方才和陆母的对话让她异常伤感,或许是被自己吊儿郎当的哥哥的一袋水果和一支香烟刺激到,猝不及防、突然而然地,她把这个深埋在自己心里的一颗□□扔了出来。
一屋子里的人都被炸了个搓手不及。
其实也不算冲动,有些事情总有一天要见天日。
陆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停了那么几秒,她急迫地喊着陆一海的名字,不停地重复:“她在说什么?”
眼睛似乎提前失去了正常的功能,世界还是五彩的,但是一片混沌。
陆一海走过去拉着陆母的手,结结巴巴地问:“什么玩意儿?你上次不是说胃癌是误诊吗?”
“那是我骗你的,没有误诊。”看到最亲近的人最真实的反应,陆一溪反而平静下来。
“我的妈呀。”陆一海晃了晃神,“那还能做手术不?打针、输液、吃药、化疗,现在医学发展的这么快,总有办法的吧?”
陆一溪摇了摇头。
陆一海有些腿软,蹲在了陆母的轮椅旁边,上一根烟快抽完了,他又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
陆母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像是验证了些什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缭绕的烟雾,轻声的呜咽,惨白而冰冷的灯光,充斥了整个屋子。
不一会儿,陆一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头发本来不怎么整齐,整个人一颓丧,像个喝醉酒的大汉,“那啥……我先回家想一想,明天再聊。”
陆一海逃亡一样冲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同手同脚。
陆一海走后,陆母没再说什么,她朝脸上抹了一把,说:“先洗漱吧。”
母女俩洗漱完毕,一起躺在曾经父亲和陆母一起住的卧室的小双人床上,窗外月华如水,星光熠熠。
“唉。”陆母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和你爸,怎么一个接一个的,都短命?”
“有时候,有些事,或许就是天命吧。”陆一溪说。
“怎么得这种病呢?造孽啊。那些饭,一家人谁吃不是吃,为啥得病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呢?要是你好好的,现在得病的人是我,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彼此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陆一溪听到陆母的话,欣慰地笑了笑,普天之下,这种荒谬的想法,可能也只有当母亲的才能理解了,她说:“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自己作了不少,把年轻当资本,使劲儿造作,暴饮暴食,瞎吃瞎喝,熬夜硬抗,哪一项不是死罪,呵呵。”
陆母伸出手握住了陆一溪的手,一个人手的皮肤光滑,一个人手的皮肤粗糙,覆在一起。
“妈,我活该。”陆一溪说,“不怪天,不怪地,怪我自己。”
听到这句话,陆母终于忍不住,眼角流下一行泪。
“我,也不是很怕死,就是舍不得你们。早知道当初就对自己好一点了,人又不是只活二十多岁,以后的路长着呢。懂这个道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更遗憾的是想改也没机会了,人生最大的悲哀有一种是犯了错,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陆一溪的眼角也滚下了一行泪,映着月光,显得格外透亮,像一条发着光的溪流。
“你说黑发人送白发人,以后该谁去照顾你啊,我哥他一点也不细心,还没耐心,土豆太小,还不知道孝敬你。我之前特讨厌陈家的人,但现在一想到他们对土豆还蛮好的,就没那么多气可生了。”
陆母不停地揉搓着陆一溪的手,不断说着:“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本来很害怕,特别害怕,现在把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舒服多了。生就生,死就死,没人逃得开,有你,有我哥,有土豆,还有,还有纪嵩,我觉得这辈子挺值的。活的时间长就长,短就短,都是一眨眼的事儿。”如水的月光在陆一溪脸上流淌,带来别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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