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慢悠悠地抬起头,“不谈前几天的,今天的也售完了。舒记者写的那个“躲猫猫”的系列报道,大家每天都等着看呢!你要看《华东晚报》,明天下午早点来。”
舒畅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拖着双腿,默默地往回走。
她也不知自己激动什么、堵什么,北城是老城了,那些个平房挤在滨江的北角落,确实是影响整个城市的协调xing,开发是迟早的事。她家那小楼,她不过住了二十多年。爸爸在那呆了近七十年,他都不心疼,她疼什么?
爸爸说得很对,与其都是被拆,还不如支持下致远公司呢!
宁致为什么没和她提一句呢?忙忘了?
也许是不让她cao那个心。
不对,他提过了,说有个大工程,只要竞标上,致远公司五六年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原来就是开发北城区呀!
比起她,宁致有时更象爸妈的儿子。明明也是个大忙人,却还腾出时间关心爸妈。细细地回想,应该她做的事。他都抢着做了。这次要不是他。怕是她从昆明回来,就只能和于芬抱头痛哭了。
十年前的好感,到现在,己消失得gāngān净净。
爸妈是她心头最重的人,把她爸妈视作亲人,带给他们快乐,就这一条,就足够让她很感动很感动了。
舒畅低着头走着,看着自己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肩很窄。腰纤细,头发有些散乱,背稍稍有些佝。
她想起晨晨病着的时候,一边在等着肾源,一边忙着筹钱,杨帆这时提出分手,她抱着晨晨流泪,晨晨拍着她,轻哄道:“唱唱别怕。晨晨会保护你的。”
那个时候,她真的需要一幅那样宽阔的肩让她依着。
现在,这幅宽阔的肩已经为她打开了,她真的可以让自己做个不需要假装坚qiáng的小女孩了。
有人可依的感觉真好!
一阵夜风chuī来,带着初秋簿簿的凉意,舒畅环抱住双肩,深呼吸。
别想那么多,不要太jīng明,傻点,痴点,单纯点,就这样吧,做别人掌心里的宝,不要独自撑起一块天。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舒舒?”只要接到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宁致总是惊喜万分,“在家还是在医院?伯伯今天怎样?我和思远还在外面应酬呢!”
她淡婉地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滨江?”
他一愣,“后天。”
“北京冷了吧?”
“嗯。”
“上飞机前给我发短信,我去机场接你。”她说。
“舒舒……”宁致的声音带着质疑,以为他听错了。
“我……有点想你了。”她笑着挂上电话。
不一会,手机很快响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宁致,声音都发抖了,“舒舒,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如果是开玩笑呢?”她反问。
“我要把这玩笑当真。”
“快进去吧,别让客人们久等。后天见!”
“舒舒,后天见。”宁致qíng意绵绵地说道。
隔天,舒祖康说自己挺好的,有于芬侍候足够了,不让舒畅整天耗在这,催着她去上班。舒畅去询问了下医生。确实不需要自己在,也就乖乖地回报社取消假期。
一到办公室,首先是准备记者例会的标题,正看资料呢,叶聪一脸笑地把写的几份稿子放在她面前,请她指点。指点好,舒畅继续忙标题。弄完,下班时间早过了。
她一边打电话给于芬问爸爸的qíng况,一边等电梯。电梯下行,门一开,她抬头,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欧陆飞驰。
她咬了咬唇,把手机放回包中,摸出那只锦缎的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镶着一颗粉钻的戒指,缓缓地套上右手的无名指。
且听风吟 7
系上安全带顺手把车窗关紧了。他没有再说话,只专心地开车。车窗外路灯次第掠过他的脸,明暗变换间看不出他的喜怒。舒畅也侧头看向窗外。眼下近七点,正逢下班高峰,车开一会就要绪个几分钟。
市中心,红绿灯前,车排得象条长龙。
舒畅有些着急地拧着眉,“我们要去哪家餐馆?”
裴迪文扭过头,昏huáng的路灯照在他的脸的下半部,他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微微闪着光:“你这样子象是在应付我似的?”
舒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裴迪文,我快要结婚了。”
“哦,是吗?日子定好了?请帖印了吗?”他挑眉,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颤抖着。
舒畅低下眼帘,突然不敢对视他咄咄bī人的眼眸。那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我不奢望得到你的祝福,但是请让我保持平静!”
“你有激动吗?你有失控吗?”裴迪文沉下脸,“你平静得就象一潭静水,好整以暇地向我大秀你的幸福,我有说你什么吗?别那么敏感,幸福的大道上,是没有拦路虎的。”
舒畅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裴迪文把车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不起眼的门脸中,空间却不小,除了有个不大的院落外,还带了个小小的玻璃花房,室内空间分隔jīng巧,只十几张桌位。深色的地板刻意做旧,四壁挂着几幅身着旗抱的仕女图,老式的桌椅加绣花的靠垫,很有些老上海的味道。
舒畅和谢霖来过这里。谢霖喜欢这里的qíng调,点一枝烟,点几道家常菜,要瓶花雕。舒畅后来也和胜男来过,她们两人感觉一样,都觉得这里令人窒息,透不过气来,她们更喜欢坐在大排档里,吃凉面喝扎啤。
菜单送上来,她点了一个酸菜鲈鱼火锅,一个时蔬,一份蒸饭,裴迪文拿菜单翻了一下,加了个虾和豆腐煲。
厅堂里,客人不算多,周璇的《夜上海》慵懒地在室内轻轻回响,菜很快就上来了。
舒畅端起饭,指着鲈鱼火锅说:“这个菜做得很不错,酸中带鲜,你尝尝。”
“你是想说,快点吃,然后和我说再见,是不是?”
舒畅咬了下筷子,“算了,我不说话了,吃饭。”
“舒畅,”裴迪文扒了只虾,斟了点醋,放进她的碗里,“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在滨江设立分公司?”
“这里有很大的商机,有利可图。”
裴迪文神qíng松弛地一笑,“现在是初秋了吧?”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舒畅,记得秋天,我们有一个什么样的约定吗?你不要着急回答,”他摆了摆手,“年初的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同意离开,就是为了今天的回来。舒畅,我做到了。”
做到又怎样?一切都已不同。
“哦!”她冷冷地应了一声,感到今天这火锅,厨师象失手了,她喝了几口汤。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舒畅,我没有玷污过我们之间的感qíng,在爱你的时候,我就是自由之身……”
“不要说了。”舒畅打断了他,“那些和我已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接受乔桥的访谈时,说起生命里重要的女人,没提到宋颖:恒宇分公司的开张仪式上,宋颖没出现,她就知道他有可能已恢复到自由之身了。
这半年来,裴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太想知道。
香港与滨江,相距上千公里。
裴家象宅与舒家小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人不必自卑,但也不能自不量力。
她看着他,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你可能想告诉我你对我仍存在某种好感,现在你可以给我身份了。但是,裴迪文,当初我和你分手,不全是因为你有妻有女,还有你身价过亿的恒宇继承人的身份。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不读格林童话已很多年。我不是说我配不上你,而是我不适合你。我在丽江遇到你妈妈和你小妈了,我无法形容那种畸形的相处,也不知道她们如何寻找彼此的平衡点。我想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态,更没一颗宽广包容的心,可以与别的女人共对一夫。长长的一辈子,光有爱是不够的,人还得有自我。我是在大陆长大的,而且因为晨晨的关系,爸妈把我当男孩长大。如果让我无所事事的,每天不是购物就是出席各种各样的应酬,我会疯掉的。记者是一份幸苦的工作,但能让我感觉到活着的价值,得到别人的尊重,我苦也快乐着。还有,我爸妈都是普通的人,他们活了快七十岁,一直非常开心,也感到满足,我不想有朝一日,因为我的关系,他们突然感觉到自身的寒酸,感觉低人一等,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样,我就是幸福,那种幸福也是苦涩的。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吃完饭,我们就道别。”
在她发表长篇阔论时,裴迪文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之后,他突然笑了,“这些就是你排斥我的理由吗?”
舒畅默默地点了点头。
“舒畅,你仍是爱我的,对不对?”他声音一哑,深qíng款款,“就是在你认为我有妻有女时,你也在爱着我。”
舒畅瞠目结舌,有些无语了。
“有一个眼里只有利益、不懂得亲qíng的爷爷,有一个整天想着如何吃喝玩乐的父亲,再有一个追着品牌时装、昂贵首饰的母亲,还有一个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把你恨之入骨的小妈,这样的豪门,你认为在里面生活会开心吗?舒畅,富贵如云烟,那不是可炫耀的资本。其实,与你相比,我才是个穷人。”
“裴迪文,父母是没得选择的,但是婚姻却要慎之又慎。我有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委屈自己。我真的要结婚了。我不想再一次重复。”
“舒畅,告诉我,你爱他甚过爱我吗?”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痛楚,有辛酸,有紧张,有无奈。
她笑了,“是的!”
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脸上毫无表qíng。
“你在说谎。不过半年,你怎么可能就轻易地许下一生?”
“那是因为我遇对了人。不仅仅是我,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一致认可了他。和他一起,我没有心累的感觉。好了,真的够久了。我要回去了。我还得去医院看我爸爸。”舒畅快快地说。
裴迪文招来服务员结账,两人从餐厅出来,外面己经是夜色深沉了。裴迪文打开车门时,夜色里传来一声不确定的轻呼:“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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