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晨_林笛儿【完结+番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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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找出错别字,然后把稿件又重写了一遍,感觉不太满意,撕了再写,一直磨到天亮,这份稿子,她总共写了十二遍。

  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了总编室。裴迪文正在和几个部长开晨会,秘书告诉他,舒畅来了。他走了进来,会议室的门开着。

  “不行。”他看完了那篇稿,冷冷地说。

  舒畅瞪着他,就只有这两个字的评语吗?多说几个字会死呀!

  “还是那句话,没有一点特色。”

  裴迪文没再看她,转身进了会议室。

  当着众位部长的面,甩上门,把她关在了门外。

  舒畅眼红红地下了楼,一直忍到洗手间,躲在里面放声大哭。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找不着一丝自信。

  偷偷地给杨帆打电话寻找温暖,杨帆叹气,“工作上哪能没委屈呢,忍忍吧!”

  洗净了脸出来,跟着崔健去看守所采访一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经过一家超市时,她请司机停下来,跑去买了一包阿尔卑斯奶糖,连着嚼了几粒,才把心头的郁闷给塞住。

  “真是个孩子。”崔健听着她狠狠地嚼糖的声音,失笑摇头。

  采访到晚上才回报社,等电梯时,正遇裴迪文下来,崔健与他招呼,她把头扭向一边,装作在看墙上电视里的钻石广告。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存。”这广告词真好,听了就让人心动。什么时候,自已也能写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新闻呢?

  舒畅耷拉着头,轻轻叹息。

  一年过去了,其他四个大学生从校对组出来,去了综合部和楼市部,很快就能独立写稿了。舒畅仍在法治部,仍然跟着崔健,仍然写着只给裴迪文一个人阅读、永不会发表的新闻稿,仍然经常被他骂得泪水涟渐。

  舒畅觉得自已可能真的就是根朽木,这辈子都不会发芽了。

  后来回想那阵子,舒畅都佩服起自已的忍功。她就象是戴望舒诗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忧郁如丁香,心动不动就被雨淋得湿湿的。怪不得贾宝玉说女儿家是水做的,她真是深有同感。

  但哭过了,qíng绪发泄出来,第二天,她又能斗志昂扬地重头来起。

  “嗯,还可以。”终于有一天,裴迪文看完她定的一篇报道,罕有地说。

  舒畅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嘴,以为自已听错了。

  “怎么了?”裴迪文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往下滚落。

  “你真是个吝啬的总编。”她努力了一年,付出了别人想像不到的辛苦,只得到他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难道你要我说这篇稿子完美无瑕?”他望着她。

  “那你不能总是惜言如金,让我象瞎子一样的摸索着过河。”好的老师应该言传身教,她壮着胆直视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

  “如果我告诉你路线,那是我的路,不是你的路。要想走出自已的路,你只能摸索,没有捷径。现在,你已经过了河。从明天开始,你可以独立采访了。”

  她望着他,突然理解了他的苦心。如果他不是这样严厉,也许她就这放弃了。整个人象泄了气的皮球,想起这一年来,自已对他的怨恨、诅咒,不禁汗颜。

  她羞窘地站在他面前,无地自容。

  裴迪文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到她手里。

  “是什么?”

  “回去再看。”他把她送出大门,叮嘱第一份独立写好的稿子,仍送给他过目。

  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纸包,呆住了。是几小袋阿尔卑斯奶糖,他……他怎么知道的?

  舒畅第一次采访的对象是一个拐卖人口的贵州妇女,在滨江落了网。她以帮人介绍工作为由,把没出过山沟沟的姑娘带到城里,然后贩卖到山东、四川等落后偏僻的农村。

  采访前,舒畅花了很大功夫,拟好了采访大纲。但真正采访时,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紧张,脑子一热,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得那位女子讲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是个老江湖,没有一般犯人的畏畏缩缩,她很乐于表现自已。

  整个采访期间,舒畅开了录音笔,落得倾听的份,她绘声绘色,把自已从事这一行遇到的惊险的事、有趣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什么年纪、什么长相的女子卖什么价钱。

  舒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农村妇女,走在街上,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怎能想到她竟然是公安部通辑很久的重犯呢!

  “你要好好地写写我,别拉下什么,以后,这种日子再不会有了。”女子瞅瞅身上的囚服,叹了一声。

  舒畅合上笔记本,突然问道:“如果把我这样的卖出去,会是个什么价钱?”

  女人凝视了舒畅一会,咂咂嘴,“你不值几个钱的。”

  舒畅惊住了。

  “你看你瘦巴巴的,胸不大,屁股小,一看就不是生儿子的样,风一chuī就倒,gān不了活,还得找人侍候你。又识字,脑子转得快,整天想着就是逃。城里的女子,中看不中用,人家花那么多钱买回去,不划算。”

  站在门外的小警卫捂着嘴偷笑。

  舒畅呆愣愣的,难怪别人说,人类始祖并不知道爱qíng,男女在一起,同其他动物一样,不过是为着繁殖后代。什么气质、文化、学识、内涵,都一无用处。

  杨帆能要自已,真是万幸啊,回去得珍惜着点。

  采访回来,窝在办公室写稿,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女子的话,天黑了都不知道。记不太清楚的地方,把录音笔开了再听。

  有人轻轻叩门,她揉揉眼抬起头,发觉同事都走光了。

  “稿子写得怎样?”裴迪文久等不到人,下来催稿。

  录音笔刚好放到她在问自已值几个钱。

  裴迪文嘴角微微地抽动,眼中流光溢彩。

  她慌不迭地跑去关了录音笔,脸羞得血都要喷出来了。“马上……就完稿了。”

  “那我等着。”他坐在她办公桌前,把玩着桌上的录音笔。

  舒畅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已镇定下来,俐落地写好了稿件,打印出来,双手送到裴迪文面前。

  裴迪文看得很仔细,拿过红笔在一处画了个圈,舒畅眼前一黑,疯了,又是错别字。

  “把这个字改下,就可以发表了,舒记者。”他含笑看着她。

  舒畅吁了口气,星眸晶亮,很憧憬地咬着嘴唇:“以后,会经常看到本报记者舒畅发表的许多篇新闻稿的,而且是在头版头条。”

  “嗯,有志向,看来糖还是有效果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她不好意思地问。

  “平时看到你,嘴巴里一直咯咯地嚼个不停。你不怕蛀牙?”

  “怕呀,但我抵挡不了那种诱惑。象丝一样的轻滑,很细腻,很温柔,甘甜中带着牛rǔ的香浓,嘿嘿,我这里有,你要一颗吗?”她从包包里掏出一粒奶糖递给他。

  他摆摆手,“我敬谢不悔。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了,有人来接我的。”她连边摆手。杨帆今晚有个应酬,结束后,拐到这边来接她。

  他站在灯影下向她说再见,眉清目朗,气宇不凡。

  她恭敬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轻轻拭去掌心的汗水。

  舒畅能成为一个优异的法治记者,幸好有裴迪文这样的严师,这是他们的第二层关系。

  第三层关系,舒畅认为他是一个很关心职员的领导,从看出她爱奶糖的表现上。

  第四层关系―――

  舒畅捧着宿醉后沉重的脑袋,大声呻吟。

  第八章

  不是周末,不是假期,心里惦记着价值五位数的稿子,头再痛,也得撑着去上班。

  安阳把奇瑞送在穆胜男的府上。舒畅起晚了,不想跑过去,几步路就是地铁口。

  夏天的地铁简直是一种刑罚。密闭的空间里,风扇嗡嗡作响吃力劳作,奔忙的人互不理睬站稳自已的脚跟,空气中飘dàng着汗味、体味各种混浊的气息。

  终于到了报社,夹着一群文人中上电梯,舒畅头一直低着,生怕不小心与裴迪文遇上。

  昨晚那个乱呀,想想都心悸。

  胜男回来了,以为裴迪文是想吃舒畅豆腐,瞪着眼,一抬腿踹翻了一张桌子,对着裴迪文就是一拳头。

  裴迪文抱着舒畅轻轻一闪,英勇的穆大队长扑了个空。

  舒畅已经完全清醒了,慌忙喊住胜男,一个劲地向裴迪文赔不是。

  他是她的衣食父母呀,是她的恩师呀,是她的伯乐呀,她却让他看到自已在夜店喝得醉醺醺的láng狈样,真是恨不得人间蒸发算了。

  裴迪文得知穆胜男是舒畅最好的蜜友,是个以假乱真的假小子,淡淡地冲胜男点了下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早说啊!”胜男潇洒地耸下肩,扶着舒畅,瞅着裴迪文胸前的污渍,“如果你不介意,脱下来,gān洗后让唱唱带给你。”

  “不,我很介意。”裴迪文拧了下眉,见舒畅一言不发,“都过午夜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

  “住口。”裴迪文打断了舒畅的拒绝,语气凌厉。

  “唱唱有我呢!”胜男本能地不悦裴迪文不容别人cha话的口气,“我会负责把她安全送回去的。”

  “我去拿钥匙。”裴迪文好象没听到胜男的话。

  拿钥匙的功夫,他在吧台结好了账,不着痕迹的周到。

  “到也有几份绅士风范。”胜男凑在舒畅耳边低语,“不过,大男子主义很重。”

  舒畅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她本来在他面前,就无处遁形,现在更好,形像俱毁。

  这一阵子,真不是一般的逊。

  明明舒畅家近些,裴迪文却先送了胜男回去。胜男下了车,舒畅窝在欧陆飞驰舒适尊贵的座椅中,瞟着自已胸前、裴迪文胸前的污渍,心虚得直吞气。

  “裴总,再见!”车在她家的巷口停下,她低眉敛目,恭敬有加。

  裴迪文没有立即掉头,跳下车,“你家是哪座小院?”他很惊奇在这么繁华的城市中,还有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巷子又深又长,路边花木扶蔬,晚风送来一阵阵月季的花香。

  舒畅指了指二层小楼。“那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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