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那日,阴云密布,扶晚岛上的桃花开得正盛。我独自背着行囊,踏上小木舟,同师娘和花黎他们挥手告别。
小舟摇摇晃晃地驶离扶晚岛,十里桃林渐渐远去,师娘和花黎他们的身影逐渐变成了几个小点。我迎风站立,一脸漠然,只因一颗心早已在离岛那一刻,全副武装了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琴声,琴音婉转绵长,只是曲中有些哀伤,仿佛是在为我送别。
我凝神听曲,越听越觉得熟悉,这是《桃花流水》啊!
是师父在抚琴……
琴声传不了那么远,因此师父一定就在附近。但是,他在哪儿呢?
环顾四周,茫茫水域,除了我所乘的这一叶扁舟之外,再无别的小船。
“师父——”我扯嗓子大喊,“是你吗——”
琴声似是顿了一下,随后,骤然转急,宛如雨点一般。我顿时明白,这是到了琴曲的高潮部分。
“师父——”
依然无人回应。
一股没来由的难过顿时袭上心头,这琴声是师父的,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弹出此曲。
犹记那年,桃花树下,师父一袭白衣,背对着我们,独坐抚琴,不时有花瓣落于其发梢、肩上,更添风雅。
一曲罢,掌声起,我激动的脸颊通红,师娘眼中却泛起莹莹珠泪。
“师父,这是什么曲子呀?好好听,小鱼也想学!”
“此曲名为《桃花流水》,是一首送别曲。”师父起身,轻轻拂去肩头花瓣,举手投足间,尽显雅致。
“送别?有谁要离开了吗?”我扑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但以后一定会有。”师父笑着解释道,“生活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总会有人离开,也会有新的人出现。”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内心将这首曲名念了好几遍。
却没想到,再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之时,竟然是我成了那个被送别之人。
师父真的不要徒儿了吗……
为何,师父竟连徒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
“江畔故人撑舟来,疏影清浅羡别鱼。我,唤你小鱼可好?”
“大哥哥已经把坏人赶跑了,以后,只要有大哥哥在的一天,他们就欺负不到你。”
“小鱼,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错了,便是错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顽徒江别鱼,因触犯岛规,特将其驱逐出岛,无我的命令,不准其至岛上半步。”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反正四下也无人,我便不再控制着自己,放声痛哭,心里某个部位不住抽痛。
师父,扶晚岛就是我的家啊,你如今不要我了,天大地大,我又能去哪里……
师父,你放心,小鱼不会走远的。就像那天那个莲花风筝,它与老鹰同时放飞,一个越飞越高,一个却频频坠地。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浪迹天涯。
扶晚岛是小鱼永远的家,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有小鱼。
所以,我不要离开这里。
水流陡然转急,小船摇晃了一下,我忙扶住边缘,保持住平衡。
沿着这片水域,顺流而行,约莫半日工夫便可抵达离扶晚岛最近的颍川城。我准备先在那里定下来,至于往后的事,到那之后再行打算。
颍川是个临海小城,因地处位置较偏,人口稀少,与世无争,我在茶楼随便找了个活儿,聊以谋生。
日复一日,稀松平常,直到那一天,茶楼中来了一伙不速之客,约莫数十人之众,有男有女,均着银灰袍子,身负长剑,眉间烙着一个满月形标志,说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上了茶点之后,那伙人便当我们是空气,丝毫不搭理。
我与一些伙计低声讨论了几句,却也没谈论出个所以然来。
伙计们瞎扯了几句,便都不去理会了,只有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颍川城地处偏远,没什么自然风景可观赏,交通、商业都不发达,除了离东海近些之外,再没有别的好处。因此,这儿一向是没什么外地人的,就算是有,也只是零星几个,今日怎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而且他们还背着剑,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的装束。
这伙异域人士吃过茶后,便起身接连离去了。我打定主意,趁着茶楼内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他们定定朝着海岸的方向而去,心下更是奇怪。
东海畔什么都没有,这伙人去那里作甚?
等等,东海之中,扶晚岛,莫非——他们的目标是扶晚岛?
想到了这一点,我心内立马警钟长鸣。不行,我要赶快回去,告诉师父师娘这个消息。
就算冒着违背师父命令的风险,我也要回去,毕竟这事关扶晚岛存亡。
我又转而跑向小船抛锚的地方,可是却还是晚了一步,当我赶到的时候,那艘载满浩浩荡荡异域人士的船,早已开出一段距离了。
从这到扶晚岛只有那一条水路,我若贸贸然赶过去,定然来不及,且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到时候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等待我的只能是船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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