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沙发上咬苹果,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调换频道,一耳朵听到“香庭”两个字, 看调过了台,立刻倒回。
这一眼看去,十足的一愣。
屏幕上播放着香庭集团大楼底下围满记者的画面,被记者簇拥着的, 除了贺星原的堂哥贺斯远,还有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
她怔怔看着这张皱纹满布的脸, 一不留神,牙齿磕到舌头,疼得“嘶”了一声。
林深青搁下苹果,迅速按了暂停键,放大画面仔细看——贺斯远搀着的,那个神情憔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已经死亡三年多的贺从明。
他好像安了一对假肢,沧桑的老态也不是装模作样。
看来那场空难事故并非自导自演,而确确实实是狼狈相残,即便侥幸死里逃生,坠海也令他元气大伤。
只是贺从明“死”了三年多突然诈尸,以这么个让人同情的模样大摇大摆出现在公众视野面前,用的是什么理由说辞?
林深青把画面倒回,完整看了一遍这条报道,却发现新闻并没有讲明贺从明这三年多的境遇,倒是记者不停地在向他发问。
“请问贺老先生遭遇空难事故后这三年多生活在什么地方?为何连您的家人也完全不知情相关消息,甚至为您举行了葬礼?”
“香庭小贺总在不久前刚刚卷入经济犯罪案,请问贺老先生选择此时出山,是否是因为这个案件?”
“贺老先生,请问您是否会重新接管香庭?”
“贺老先生,请问香庭会因为高层关系变动遭受重创吗?”
“贺老先生,请问您失踪三年多的原因,是否与小贺总有关?”
“贺老先生,您答几句吧。”
“贺老先生……”
记者推来挤去,不断抛出尖锐的问题,贺从明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的沉默,在记者的解读里俨然成了默认。
贺星原走上香庭高位,正是在贺从明失踪后。而贺星原潦倒失意,很可能锒铛入狱的关头,贺从明又恰好回归。
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谁信?一个侄子迫害叔叔,逼得叔叔有家不能回的故事很快在记者心中成了形。他们也因此恍然大悟:难怪香庭素来交好的两兄弟最后会反目成仇。
媒体的认知,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大部分公众的认知。这则新闻一传十十传百,贺星原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贺从明则必将像记者猜测的那样,重新接管香庭,拿回香庭的股份,并且这一次不再是一山二虎,而是一家独大——贺星原在这之前交出去的股份,还有贺斯远所有的,都会落到贺从明的手里。
林深青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的确,贺从明有什么义务跟公众解释他消失三年多的原因吗?
那是完全不必要的。在众人眼里,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受害者,所以他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作出示弱的姿态,引导媒体往豪门恩怨的方向一想,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香庭的当家人。
贺老爷子留下的遗嘱,不能对一个罪犯适用。只要把贺星原送进监狱,那就谁也撼动不了他的位置了。
原来是这样的诱惑,才让他甘愿冒着风险,主动拿回了“贺从明”这个身份。
林深青来来回回播放着这则新闻,一时也没注意到贺星原从书房出来了。
他走到她身边,拿过遥控器,按了暂停键。
屏幕定格在贺从明在保安和儿子的护持下,走进集团大楼的画面。
林深青偏头看看贺星原,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意外。
她转过眼,望着屏幕上那位胜利者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
一礼拜后,贺星原接到港城警方通知,让他回港接受进一步调查。
林深青猜测,这是贺从明催促警方尽快落实案件的结果。
她有心跟着赴港,但一则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贺星原不愿意让她来回折腾,所以叫她乖乖留在西城,独自坐上了回港的航班。
警车就在港城机场等他。贺星原上车以后被带往警局,穿过市中心,半道途经香庭集团大楼,远远看见轮椅上的贺从明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出来。
贺星原一眼认出他身后的贺斯远、褚易,还有董事会的其他骨干。看这场面,应该是刚开完股东大会,准备设宴庆功。
就这短短一个礼拜,香庭似乎气候大变,整个董事会都唯贺从明马首是瞻了。
贺星原麻烦警察把车停一停。
警察对他这个地位的人物还是留了几分客气的,虽然没有允许他下车,但把车靠了边。
这么一辆标志性的车杵在门口,很快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
众人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开车的警察看了眼后视镜:“小贺总这是何必?”
贺星原笑着反问:“你认为我在自取其辱吗?”
警察没说话,显然不想讲得这么难听,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贺星原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故事更有看头,赢得太直接,好像就没什么乐趣了。”
“您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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