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约西法特城实在太大了,一向方向感良好的凌千翼竟觉得自己有点被绕晕,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成功地找到了佣兵公会那气势恢弘的大门。一路问过来,热情的市民纷纷带着骄傲的表情向他描述了自家城里的佣兵公会是多么人流庞大、热闹非凡,因此,当他一脚踏进公会正门,被一种压力迫人的死寂迎面击中时,差点条件反射地倒退回去。
实在太安静了。
与此刻铺展在他眼前的静穆气氛相比,圣光教廷简直像清晨五点的菜市场。
并不是因为没人在里面。实际上,正像约西法特城市民自豪的描述一样,眼前这装潢气派的大厅里人头拥挤,光从装束看,这里一定聚集了全大陆所有的职业:重剑与手斧的光芒相互辉映,长弓与短弩的箭簇碰撞摩擦……可以想象,平时要想穿过这样的人流挤到办事处肯定是一种需要长期训练才能获得的技巧。但现在,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没有攒动,气势非凡的人潮也没有涌流——
每一个人都像南洋复活岛的石像一样僵立不动,那一张张脸全部汇集起来可以编成一本《人类行为图册·面部表情卷》。
这种行为艺术实在太耸动了,凌千翼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注意自己该不该动弹。他定了定神,小心地朝身边一个装束利落、脸上有疤、仿佛被圣光沐浴般痴痴呆滞的瘦小男人看了一眼,从他那跳动的眼皮看出他并没有被人袭击。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被自己那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说“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紫灰色的眸子忽然微微一滞。
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袍角。
条件反射地,他低头看向脚边。一霎间,饶是见惯了漂亮长相、对人类的外貌基本完全免疫的光明神公子也不由自主被一种“哗啦啦”酥遍全身的惊艳感觉冲击到了。
仰头看着他的,是一张让人心灵微颤的精致小脸。十一二岁的孩童脸庞,一眼看去,竟有些难以分辨性别。
尖尖的瓜子脸,皮肤光滑细致,像一幅满浸牛奶的丝缎。纤巧的五官形状完美,弥漫着淡淡忧郁雾气的大眼睛里,流动着沉水青玉般的润泽光痕,映着脸沿清爽纤柔的淡金发丝,让人忍不住感到心疼。
——这,是男孩?
一霎的诧异后,凌千翼有些拿不准地想道。
就在这时,那还停在他袍角上的小手又动了动,触到他询问的目光,疑似男孩的小家伙轻轻动了动嘴唇。顿时,凌千翼心中微凛——
——“救救我”?是受伤了么?
他专业而迅速地扫视了一遍少年骨架纤细的身体,却没有发现半点受伤的痕迹。正疑惑时,少年再次扯动了他的衣角,手指朝依然目瞪口呆的人群正中间指了指。
凌千翼迟疑了一秒钟,朝小家伙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从一众石像间穿了过去。
刚走出几步,一种奇异的违和感悚然惊动了他的皮肤。让他顿时感到不妙的是,这种让他大脑稍感失控的微妙感觉竟然颇为熟悉。
……不会吧。
怀抱着这样的侥幸感,他又经过了几个人——他们的症状看上去比外围群众严重多了。
……不……不会吧。
他伸出手,在让他渐觉晕眩的空气中停顿半晌,终于心一横,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最后一个人。
几乎同时,他全身剧震。半空中像有一只蛊惑人心的小手伸过来,轻轻巧巧地拎起他的意志,逗弄人般放在了他怎么伸手也碰不到的地方。
“哎,千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来呢。”
优美而飘渺的少女声音,犹如隔雾响起的竖琴,一瞬间在整个公会里激起了一阵轻微的悸动,那样不动声色却毋庸置疑的共鸣感,仿佛这栋屋子里的空气全部被一种微妙的力量和少女联系在了一起。
就这样,在自己漫长人生的第二次,凌千翼见识到了精神系魔法匪夷所思的力量。
眼下,那精神系法师正优雅地倚坐在休息区的一张桌子旁——显然是整座房子里最干净的一张,而它原本的主人看上去完全相信自己是一只粗毛牧羊犬,正蹲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朝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主人献殷勤。
看到凌千翼难以描述的表情,神洛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拈起一粒腰果,漫不经心抛进了“粗毛牧羊犬”的嘴里。
映着那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悠悠然站了起来,羊毛披风柔软曳泻。
——简直美得没天理。
凌千翼神智清醒地这样想。
“感谢你没有对我又用一次第六系法术。”凌千翼看着那欢欣鼓舞吃腰果,然后用舌头满足地舔舐着自己右爪……哦不,右手的男人,微微皱起了眉:“但是,你似乎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只是在他试图用药迷昏我的时候有惊无险地反击了一下。”神洛拉紧披风高贵地朝他走来,半途很符合她习惯地撞翻了一只杯子。
杯口与地面相撞的瞬间,伴随着响亮的声音,碎掉的除了杯子,还有其他东西。那把房子里每一个人牢牢束缚在地上的奇妙力量哗然消散了,每一个人都缓缓露出了如梦初醒的表情,用迟钝僵硬的动作东张西望。感受的这一切的神洛立即表情微沉,但却没有说话,只稍稍加快脚步,一言不发地从凌千翼身边走了过去。凌千翼会意,转身和她一起迅速走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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