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趟这摊浑水的下五旗旗主也都是心怀鬼胎的,这天下的便宜,总不能教廉亲王一个人都占了去?康亲王崇安此刻的想法是,他们下五旗旗主大老远地从奉天至此,总要捞一点实惠,不能只是个引子,被允禩用过了之后就丢在脑后。所以此刻崇安明知允禩的心思,也要将允禩从这八王议政的局里拖出去。
议及此,情势便稍稍对雍正有利些了。雍正临时加恩,将上三旗中的两旗旗主之位分了出去,而廉亲王自己没能进来。再加上下五旗中,纳尔苏明显表现出有些松动,其余几位旗主也未必一定会听廉亲王的,这勤政殿中的情势,已经多多少少转过来些——
正在此刻,一直立在殿内默然无声的隆科多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半个身体探出廊柱,不少臣子都见到了他。
“佟大人回来了……”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
下五旗旗主如崇安与纳尔苏,见到隆科多也默不作声,两人对视一眼,都坐了回去。隆科多历来执掌步军统领衙门,负责京畿防卫,有他在,那便意味着勤政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逼宫”之势已成。无论雍正在龙椅上是高声为田文镜辩护,还是将上三旗旗主分封出去,都显得软弱无力,是垂死挣扎。
只有纳尔苏知道只要十三阿哥没出现,就还会有变数。
此刻外头突然报,说是五阿哥弘昼到了。一直立在雍正身侧的弘时,此刻面露笑容,探出头对外面道:“快让他进来。”
弘时早先被皇父吓得噤口不言,但此刻他见到局面已经大定,又开始得意起来,因此在雍正开口之前,就已经自作主张,要宣弘昼进殿。他这一越俎代庖,惹来殿中不少臣子侧目,仿佛这位已经以“少主”自居,甚至可以越过雍正,跳过皇父的意见了。
但是弘时说话有用,隆科多随即转身吩咐,当真有人出去,将弘昼带进殿来。
此刻雍正皇帝脸色铁青,右手紧紧地握住龙椅的扶手,手上青筋毕现,口中喃喃地道:“这个逆子……”
少时弘昼进殿,却欢欢喜喜地向雍正磕头行礼,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声:“皇阿玛——”
这少年,满面风霜,眼下发青,显然是一夜奔波劳顿,眼下疲累得很,但是他精神头却很好,见到皇阿玛一张臭脸,照样高高兴兴地说:“儿子刚从清河大营赶回来。”
殿中包括下五旗旗主在内,雍正、弘时、廉亲王、庄亲王等人,全是一呆。
唯有平郡王纳尔苏一挑眉,心道:来了!
早先廉亲王说得清楚,丰台大营接管军务之事,是由弘时与弘昼亲自去办的。而雍正心头更是明白,十三阿哥教弘昼政务与办差,甚至将手下力量最最重要的信物交给了弘昼,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丰台大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奉天来人所控制住了。
——可是这又关清河大营什么事儿?
雍正在座上一挑眉,看见弘昼这副样子,心知刚才那句“逆子”,恐怕是骂错了。
接下来弘昼继续笑嘻嘻地回话:“皇阿玛,儿子是什么都不懂的,但是十三叔惯常教导我,要时时为皇阿玛分忧,还说三哥就做得很好。三哥带着弟弟去了丰台大营,说了一大堆什么整顿兵务的话,儿子见三哥说得有模有样的,就一一记下。然后自己跑了一趟清河大营,也依葫芦画瓢地都将那些话都描了一遍。清河大营的主副将官果然跟儿子跪下了,说要为皇阿玛效忠什么的,儿子就将他们都带来了……”
雍正心头一暖,弘昼口中的“什么都不懂的”,才是真的什么都懂了,都明白了,长大了,也懂事了。他双手一扶龙椅扶手,站起身,紧紧盯着弘昼,问:“他们都在何处?”
弘昼挺起胸脯答道:“不经传召,兵将不得入园,因此他们都在园外伺候。”
此刻立在雍正身边的弘时,万万没想到这个此前被他玩弄在手掌之上的五弟竟然摆了这么一道。弘时脸色发白,无声无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隆科多已经悄没声息地退了回去,转身出了勤政殿。自打弘昼回来,他已经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待听说清河大营的事,方觉大事不妙,连忙出殿。可是隆科多刚一出正殿,已经是两柄利刃架在颈间。
此时殿外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臣弟允祥,求见皇上!”
雍正疾向前两步,大声道:“快大开了殿门,让怡亲王进来!”
此刻勤政殿的殿门打开。一名年轻官员此刻正背负着怡亲王允祥,一步一步地迈上勤政殿前的石阶。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石咏。
石咏此刻穿着一身借来的官袍,袍角早已被晨露打湿。此刻他小心翼翼地负着背上的十三阿哥,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中。
雍正见状登时怒道:“石咏,你这小子也忒不知变通,朕早就许了怡亲王在宫中可以用坐轿,你就算扶轿进来,又有何不可?”
石咏压根儿还来不及请罪,旁边十六阿哥已经抢上来,与石咏一起,将十三阿哥扶到座椅上坐稳。
“皇上莫怪石咏,他是为臣所逼迫……”十三阿哥坐在椅上,一阵喘息,面上泛起一阵潮红,依旧艰难开口,为石咏说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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