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颔首应下:“大夫,请开方吧!”
廖大夫还有一处为难,少不了又问了一句:“刚才在林大人内室,大人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以为意。这一调理起来,没个三五年恐怕不易见成效。因此这件事,恐怕也需要林大人自己能也上心才好。”
他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林如海自己觉得没啥大不了,不想折腾罢了。
帘子后头的人却还是那句话,道:“大夫,请开方!”
廖大夫见对方这样有把握,一点头,赶紧随管家去开方。
这边小花厅的帘子一打,黛玉从花厅里出来,登时今晚父亲过来看自己,将石咏的那一番劝当成是笑话说给自己听。末了林如海还曾有过疑问,只问石咏怎么会知道林家喝茶的习惯。
黛玉却知道石咏是个与众不同的,当下便向父亲解释:“大约是听琏二哥哥说的吧!家里吃茶的习惯,女儿曾向琏二嫂子提过,琏二哥哥自然也知道。那位石大人,一路与琏二哥哥同行,两人该是很熟的。”
林如海听着,觉得言之成理。
林如海本想劝着女儿早些歇下,然而黛玉却不肯,反而借口连外人都看出父亲有恙,打发管家去请了一位大夫,就是那位廖大夫。
这时候林府的管家奶奶将拿着方子进来,向黛玉禀报:“小姐,诊金已经付了,我们那口子正送大夫出去,这方子,要命人按方抓药去么?”
黛玉摇摇头,说:“不急!”
管家奶奶愕然。
早先她们这些管家与仆妇见到自家小姐一回来,就急急忙忙地安排给老爷请大夫,还以为老爷有什么急症。岂料小姐这会儿却说了“不急”两个字,这是怎么回事儿?
“总要父亲,自己也上心了才好!”黛玉一面出神,一面说。这话,她是引述刚才廖大夫所说的,算作是方子的一部分。
第二天,贺元思来寻石咏。
他无聊得紧,原本林如海说了,下午下衙之后,会过来请他去听听扬州几个名伶的曲子。岂料早上林府那边送消息过来,说是林大人病了,请了扬州好几位大夫过来会诊。这下子贺元思不好强人所难,只呆在衙署里看了一会儿邸报,便寻思出去逛逛。
石咏也听说了林府那边的事儿,早料到这贺郎中会无聊,因此他早有准备,已经向林家大管家打听过了,扬州一家盐商的家班今天在城外蜀岗唱折子戏。他将这消息告诉贺元思,贺元思果然喜不自胜,拉着石咏匆匆出门。
贺元思是个“戏痴”,石咏却对听戏没有多少兴趣,中途就从蜀岗溜出来,绕过观音山,往南回到扬州城,去街面上看看扬州驰名天下的漆器。
算来眼下正是扬州漆器工艺的鼎盛时期,作坊林立、大师辈出、工艺品种繁多,甚至两淮盐政还在扬州设有漆作处,专门承制各种漆器贡品。
石咏却不去漆作处,只管寻了那供应扬州百姓日常使用的小作坊,一间一间看过去。他原本想着,挑一两件价格公道的漆器精品,回头作为“孝敬”,送给庆德。虽然他不肯听这位二伯的指点去刮地皮,但毕竟人情摆在那里,他多少得尽尽心意。
反正在京中“物以稀为贵”,好的漆器一过去价格就会翻上好几倍,况且庆德也不懂这些,估不出价格,石咏便打算好了,“蒙”自己伯父一把。
岂知待他进了一条“小描金巷”的漆器作坊巷子之后,看着各家各户摆出来、各有特色的漆器,看得几乎两眼发直,登时犯了选择困难症,这个也好,那个也绝妙……逛了半日,漆器没买到,肚子先饿了,问了作坊的人,哪里有饭铺,得了指点,就直奔最近的小馆子过去。
刚进饭馆,石咏就见到一群年轻书生聚在饭铺里,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像是同窗,闲暇时候来这饭馆里聚餐交流感情来着。
他也没在意,自己坐下来,点了一碗鳝糊面,先祭了祭五脏庙,登时觉得好多了。
那边厢,年轻的书生们也喝得有点儿高了,开始高谈阔论起来。石咏听见他们所说,似乎是准备参加童生试的考生。既是参加童生试,那么眼前的这些年轻人,就都还是“童生”。如果他们考得顺利,一一通过县试、府试、乡试,取中生员,身上便有了功名,就能成为“秀才公”了。
石咏触景生情,想起了弟弟石喻。
眼前的这些,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大好青年,而他的弟弟石喻,却还是个刚刚启蒙的小豆丁。
眼前这些人,都尚且为成为“秀才公”而努力奋斗着,六岁的石喻,是不是就更加路途遥远了?
这时,只听一人高声道:“克柔,依我看,在我们这许多人之中,只你是必中无疑的!来,我敬你一杯,盼你考个案首,我们大家一起,脸上也多有些光彩!”
那名叫做“克柔”的书生登时起身,回敬大家,道:“承各位吉言,案首却是不敢想,我只盼着能顺利搏个功名,了却老父一桩心事。谢谢各位,我也敬诸位一杯,愿大家此次院试,都能取中,心想事成!”
当下大家一起饮了,有人道:“克柔,你的书法是我们最推崇的,你就在此间书一联吧,算是我们一起留个纪念,等到你中了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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