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隔着囚室的栅栏,果然见到远处有个花团锦簇的人过来,背后还跟了个小厮。他就着囚室里昏暗的灯光,望着来人,实在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戏服,脸上还有些油彩没去尽,一脸的忧色却作不得伪,只不过这人不是石咏的好友贾琏,也不是衙门里熟识的同僚唐英,而是前阵子来找他胡搅蛮缠过的薛大傻子,薛蟠。
“石兄弟勿怪啊!”薛蟠不知是从哪个戏园子串戏回来,匆匆忙忙地说:“我一听说你的事儿就先遣人过来打点了,不过我那儿答应着客串的一出戏没唱完,不能撂下旁人自己先赶过来,你可千万别怪哥哥!”
石咏先是哭笑不得,后来听着也稍许有些感动。这薛大傻子,颇讲义气,答应旁人的戏先唱完,是守诺;妆都没卸完,衣服也没换就跑来了,是仗义。这薛大傻子,倒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然而薛蟠下一句,更令石咏哭笑不得。
只听这位大爷说:“我一听说你关大牢了,这心里就慌得不行!你还欠着我,没告诉我金陵的事儿怎么善后呢!”
搞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个,难得这薛大傻子对这事儿这么上心,石咏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
第75章
薛蟠蹲在石咏面前, 殷殷相求,想让石咏尽快帮他想清楚当初金陵的那一桩案子应当怎样善后。
石咏嘴里有些发苦, 也不跟薛蟠兜圈子, 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要折在这顺天府大牢里, 出不去了, 才这么巴巴地赶了来要见我?”
薛蟠登时一摸头,冲石咏“嘿嘿”地傻笑,竟然是默认了。
好你个薛大傻子!石咏瞪了薛蟠一眼, 说:“你放心吧, 我怎么外头走进来的,回头还怎么走出去。既答应你的事儿, 就定会给你个交代!”
“这感情好!”薛蟠继续笑得憨憨的, “兄弟在这牢里也别担心,上下我都打点过了, 不会教兄弟吃苦头的。”
石咏谢过薛蟠, 目送他出去。这时天色已晚, 顺天府的大牢里灯火昏暗,薛蟠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戏服便显得越发诡异。
说实在的,石咏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淡定。他肚子有些饿了, 伸手取了那“牢饭”, 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然而一面吃一面想,石咏的心就开始悠悠地往下沉, 口中的食物也变得索然无味。
赵老爷子的这桩案子,一开始就透着处处不顺——老爷子固然凭一己之勇,去叩了登闻鼓鸣冤,重告冷子兴,然而通政司却毫不留情地将案子发回顺天府重审;更有甚者,赵龄石重现京城,一出面矛头就指向石咏,告他侵吞了原属赵老爷子的财物。
顺天府、冷子兴和赵龄石——石咏一下子将这三者都串了起来,越发觉得前景不大妙,渐渐地那筷子也抬不起来了,口中全无滋味,终究还是将这“牢饭”都推了回去。
“咏哥儿,咏哥儿,”腰间挂着的荷包突然冒出一声,“这究竟是怎么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
石咏想着自己的心事,随便“唔”地应了一声,没有回答。西施那边便也沉默了,再没追问。
到了晚间,顺天府大牢里只有孤灯一盏。看管犯人的狱卒就在离石咏不远的地方,却趴在桌上睡着了。
石咏却半点困意也无:进这顺天府大牢,算是他绝无仅有的人生经验。因此他在这方寸之地,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接触到的人和事,一件一件地都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一会儿想起锲而不舍的赵老爷子,为了“公道”二字,什么都可以不要;一会儿又想起冷子兴,是个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的人……
他一时又想起母亲石大娘,不知李寿回去会怎么向母亲解释,又想起贾赦万一趁人之危,捡了这个时刻去强买石家的扇子,石家人又该怎么应对……总之这一夜,石咏与整个石家一样,过得十分煎熬。
不远处狱卒均匀的鼾声传来,石咏只凝神望着桌上那盏灯火,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第二天,小朝会之后,康熙皇帝见到了陆文贵呈上的密折,上面解释了江宁织造那本“织造名录”的由来,康熙见到密折上写着“内务府造办处七品笔帖式石咏”几个字,觉得这名字有些熟,只是想不起来,顺口问了侍奉在身边的魏珠。
魏珠如今已经升了乾清宫内侍总管,已是宫中的第一人了,可依旧不改谨慎小心的性子,听见皇上问,故作回想片刻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回皇上的话,是不是上次那位修自鸣钟的大人?”
康熙登时也想了起来,点点头。这本是小事,日理万机的帝王自然不会将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放在心上。
他处理过政务,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正遇上惠宜德荣几妃都在慈宁宫里,陪着老太后说话。宜妃此刻,正献宝似的捧着一本册子,一页页地翻给太后看:“您看,这种料子如何,虽说是民间织物,和与江南那些贡品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见到康熙过来,众人少不得起身行礼。康熙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忍不住问宜妃:“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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