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石咏心中存着的未解之谜不止是关于傅云生的,还有一件,是关于这座西华门门楼正梁上的宝匣。
中国古建向来讲究风水,梁上放置的镇宅之物,要么是以法术符箓驱邪,要么就是名贵之物,越名贵越好。倒是没听说过有以铜钱来镇宅的。
这令石咏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明清宫廷古建,并不一定都是在正梁上放置镇楼之宝的,还有一个可能的地方,就是在宝顶之内1。若是古建没有宝顶,那么宝顶应该在的位置,也就是正脊中央,就有可能是存放真正的“镇楼之宝”的地方。
所以石咏以瓦刀轻轻敲击这片瓦,同时开口询问。身边工匠以为问的是他们,没敢接口。倒是“西华”很爽快地应了一句:“为啥子不能哟!”
石咏再难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俯身仔细查看这片貌似被“钉死”在正脊中间的琉璃瓦,一撇之下,就已经见到了几处泥灰之间的缝隙,将瓦刀的一角伸进,轻轻一提,琉璃瓦已经卸了下来。
琉璃瓦下面,还是一片琉璃瓦,却是金红色的,在强烈的日光下大放异彩,立即将所有的工匠都吸引过来。
“小石大人,这片瓦是凭空放着的,没被砌上!”旁边的工匠发现了端倪。
石咏也看出这一点,将瓦刀放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这片金红色的提起来,他眼前立即出现了一只狭长的紫金匣子。
在耳边工匠们的一片惊呼声中,石咏听见“西华”在得意洋洋地自夸:“厉害吧!”
“这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放置在这里的?”
石咏总问这种“无人能答”的问题,其实是专门逗“西华”开口回答的。果然,在一片静默之中,“西华”慢慢地回忆:“俺想想,那年,宫里是有喜事的,好像是……小皇帝刚出生!”
石咏在心里默算,那就是整六十年前,康熙帝出生的那一年,是顺治年间。
他突然想到了一点什么,赶紧命人将紫金匣子取出来,然后再将那面金红色的琉璃瓦放回去,吩咐众人:“大家先将别处的琉璃瓦先都换过。这里的一枚,先临时加固一下,但不要封死。待我将这枚‘宝匣’交给十六爷看过,再做打算!”
他将那只紫金匣子捧着贴在胸口,能感觉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这和他上辈子头回遇上重大考古发现的时候,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毕竟,这才是这座西华门门楼真正的镇楼之宝。
石咏几乎是飞奔着去寻十六阿哥胤禄的,他得寻一名位尊之人与他共同开启这枚宝匣才行。
少时十六阿哥胤禄与石咏一起打开了这只宝匣,两人验看了里面盛着的物事,彼此相对看看,大眼瞪小眼。
很快胤禄就想明白了石咏的这个发现有什么样的意义,他半开玩笑地冲石咏肩头虚捶一拳:“真有你的啊!”
胤禄心内也忍不住妒忌石咏,这小子,运气真是好!仅凭这个发现,他就能将眼前的不利局面彻底扭转过来。
想到这里,胤禄舒心地扬起头,笑着说:“小石咏,西华门那里,你们就尽管修,可着劲儿地修……慢慢修!记住,慢工出细活儿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这次故宫百年大修钦安殿宝顶的发现。
第93章
再说这年自正月始, 各地就纷纷出现异象,各种祥瑞层出不穷, 都是恭贺皇上甲子万寿的, 歌功颂德、花团锦簇。
紧接着江南传出了一桩奇闻, 却是关于两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头一位是个姓鲁的翰林, 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就把女儿当做儿子教, 自幼开蒙, 念四书五经,接着教写八股。这位鲁小姐天赋极高, 记心又好, 便将诸家宗师之文,历科墨卷, 全部记下, 做出来的文章, 连江南都有大儒赞的,说此女若是个儿子,连状元都中来了。
这鲁翰林每每夸起女儿, 总说自家女儿既学好了八股, 以后无论要做什么,要写诗就写诗,要写赋就写赋,都是“一鞭一条痕, 一掴一掌血”1。
可是这鲁翰林将自己的女儿夸得太甚,激起了江南士子的不平,便有那好事的,也提起扬州的一位闺秀,据说也是书香人家出身,其父身在显位,但是此女行事低调,从来不事张扬。所以无人得知其真实名姓,只因为她在闺阁中教诗,教得极妙,所以有人赠了个别号,称为“诗小姐”。
这位小姐主张诗文不以律所缚,而要以韵为胜,但求“意趣真”。她教人作诗绝不是读那些八股文章,而是先读王摩诘的五言一百首、老杜的七律一百首、李青莲的七绝一百首,再将那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多练练笔,便能做诗翁了2。
江南文人,大多不喜鲁翰林的言辞与做派,便总是在鲁翰林面前将那位“诗小姐”的看法大加赞赏,惹得鲁翰林大怒,放出话来,要两位闺阁中的才女比一比诗才。
然而这是鲁翰林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叫嚣得厉害,却始终无人理会于他。只是鲁翰林叫得凶,扬州闺阁中,便有替那位“诗小姐”抱不平的,便将那位所写的诗句传了一两句出来,偏巧有两句写的是“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据说本是信手写来,表达对人间盛世的期许之情。可被有心人听见了,觉得这诗极其应时应景,极其符合甲子万寿的颂圣之意,便在京中广为传颂,据说曾落入康熙皇帝的眼中,圣上对这诗的立意多有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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