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与八阿哥同病相怜,都是打小儿在皇阿玛的积威之下这么过来的,少不了将自己代入胤禩的境地,都是不约而同地打个冷战,觉得若是与胤禩易地而处,大约都没脸活下去了。与八阿哥亲厚的几个,更是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看谁都像是幕后黑手。
唯有九十两位阿哥,一见康熙离开,便去向傅尔丹打听胤禩关押的所在。
康熙一番痛斥,自然也传到八阿哥胤禩耳中。
他在关押之中,刚开始听说这话时,殊无反应,只抬起一对无神的双眼,望着囚室上方的天花板,心中想:二哥之于咸安宫,大哥之于直郡王府,十三弟当年在养蜂夹道,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待慢慢省过来,胤禩忍不住开始微笑,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响,转为狂躁的大笑。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人恰与这时候赶到,闻声都是惊叫:“老八,八哥……”
他们还未明白胤禩因何发笑,就已见胤禩面上两行泪水涔涔而下,大笑早已化为悲哭,只听他大声哭道:“皇阿玛,皇阿玛,枉我……”
枉我对皇父一腔孺慕之意,枉我在最后一刻守住了本心,没有动那等邪念。
“朕恐日后必有形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 ”
康熙那些直刺入人心的话语兀自在胤禩耳边回荡着,他原本就有机会,做出比这更加恶毒令人不齿的事,然而这却不会令他沦为阶下囚,像现在这样忍受皇父的言语羞辱,无休无止地在心头一刀一刀地割着……
他守住了心中应当坚守的道义,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辛者库贱妇所生,辛者库贱妇所生,哈哈哈……”
胤禩突然再次高声狂笑起来,“皇阿玛既然认为额娘卑贱至斯,当初何必要幸,幸了之后又何必让生,何必要让儿子生在这个世上……”
九阿哥与十阿哥只能看着八阿哥反反复复,哭笑无常,都是目瞪口呆,即便相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起。
世上最伤人的,并非刀剑兵刃,而是这等恶毒言语,就如一柄血淋淋的匕首,瞬间便将八阿哥伤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八阿哥终于痛苦地闭上双眼,心想,原来这才是天命,无论旁人怎么抬那花花轿子,在康熙眼里,他自始至终只是一介出身卑微低贱的庶子,唯有躺平任人羞辱践踏的份儿。
少时内大臣傅尔丹过来,心中也生出怜悯,可也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去劝八阿哥,只能低声劝告九阿哥十阿哥,只说他们来此探视,到底是犯忌讳的事儿,不可多留,劝他们暂且离开。
胤禟与胤峨无奈,只能开口向胤禩告辞。胤禟不忘了告诉八阿哥:“八哥放心,宫里良母妃那里……”
胤禩遽然一惊,他早先听了慧空的话之后,一度优柔寡断,将一切后果都想到了,唯独没有念及尚在宫中的生母良妃。此刻康熙直斥他为“辛者库贱妇所生”,他才想起,这一次,他一个心软,便连累生母了。
八阿哥生母良妃相貌绝美,但却并不是心性顽强之人。前几年一废太子胤禩受牵连的时候就曾大病一场,险些没能熬过去。如今康熙当中斥她为“辛者库贱妇”,在宫里那样的地方,良妃自然会落个任众人奚落鄙夷的下场,没有丈夫相护,也没有儿子支援,以她那样心性要强又容易多思多虑的性子,岂不是又要遭受一次打击?
“拜托两位弟弟……”
八阿哥终于支撑起身体,远远向胤禟与胤峨招呼一声。
九十两位,被傅尔丹带着离开八阿哥临时关押之处,十阿哥兀自在与傅尔丹理论:“你自管告诉皇阿玛去,爷不怕的。是爷的兄长手足,爷就过来这么瞧一眼,怎么了?”
九阿哥却朝傅尔丹团团一躬,只说了声:“八哥在这里,全有劳大人了!”
傅尔丹奉命看守八阿哥,不管康熙怎么跳脚,八阿哥都是他的亲儿子,傅尔丹又怎么敢怠慢?当下赶紧答允了。九阿哥一扯十阿哥就走。
一路上,十阿哥只听九阿哥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道:“那一对死鹰,若是教爷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脚,爷绝饶不了他!”
“还有那一对师徒,神神叨叨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九阿哥火气忒大,恨上了一切相关涉事之人,“爷倒要问问,究竟是怎么知道八哥被人暗算的,没准暗地里也有什么别的勾当也说不定!”
这“毙鹰”之事一出,康熙迅速出手,剪除八阿哥的羽翼。阿灵阿与鄂伦岱被拘不说,短短数日之间,现有刑部尚书与侍郎均被革职查办,工部尚书降级转任太仆寺卿,侍郎则免职留用。以下两部官员,都有不少变动。
早先追随拥戴八阿哥的人难免看得目瞪口呆,人人自危。
然而也不乏一两个幸运儿,刑部查办转调了不少官员之后,人手正缺,便清点以前曾在刑部任职的诸官员履历,发现从刑部平调转内务府的郎中贺元思如今被贬,正在上驷院任职。
吏部查过贺元思的履历,认为当初贺元思因差事不当而被降职之时,并无八阿哥一系的人作保说情,显然与八阿哥一脉并无甚关系。如今在上驷院任职勤勉,并无大错,于是便将贺元思又平级调回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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