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心里满是歉疚,赶紧上前扶住十三阿哥。
此刻十三阿哥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却忍住了一声不吭,手一伸,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石咏胳膊上。
“不知是什么风,竟将十三弟和这位石……大人给吹来了。”
九阿哥早已听说两人赶到之事,此刻立在外院相迎,口中却阴阳怪气,多少蕴着些得意。
十三阿哥听见哥哥的声音,身子一抖,随即放开石咏,自己蹬蹬蹬向前走去,来到九阿哥身前,拱手一躬,叫了声:“九哥!”
很明显,十三阿哥的自尊心格外强,绝不愿意在兄长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石咏跟着行礼,九阿哥张口问他们的来意,石咏立即答:“敢问九爷,贵产业之中的玻璃厂,近来有否收购市面上的砒、霜,以作为‘澄清剂’使用?”
见到石咏的急切,九阿哥一张俊脸上难得露出点儿幸灾乐祸:“怎么?爷收购砒、霜碍着你了?让你没有‘澄清剂’可用了?产不出玻璃干着急了?……”
石咏立即截住他的话:“卑职用的‘澄清剂’从来都不是砒、霜,九爷,您这是被人算计了!”
他知道这时情势紧急,所以这时候说话也直截了当,上来就捡九阿哥最不喜欢听的说,“您被人算计了!”
果然,九阿哥脸色一沉,盯着石咏说:“我焉知你这不是说谎?”
石咏很认真地说:“砒、霜入窑,能致人死命,恳请九爷告诉卑职贵府玻璃厂的所在,卑职赶着去救命!”
九阿哥听说会牵扯到人命,脸色更加难看,但觑着眼瞅瞅石咏,他又怕石咏是反过来借此机会去探听他玻璃厂的虚实,因此皱着眉头盯着石咏,没接茬儿。
石咏一看不行,再加一把火:“以砒、霜入炉可以澄清的传言,绝不是从卑职这里传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挑起九爷与十三爷的误会。这虚假的传言既然能传到九爷这里,想必对方一定还有后手,能够解题发挥,对九爷不利,九爷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九阿哥一听到这里,当然忍不住,冷哼一声对石咏身后的贝子府门房说:“备马!”
他转脸看看十三阿哥,看到对方额头上一层薄薄的虚汗,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又补了一句:“给十三爷套一驾车。”
就这样,九阿哥带着石咏先行,十三阿哥坐车跟在其后,三人一起出城,直奔九阿哥名下的玻璃厂。
石咏一到玻璃厂,在围墙外面瞥了一眼便知里面的大致不知,见浓烟滚滚从烟囱里冒出来,心知不好,下马将缰绳一丢,也不等九阿哥,直接往里冲进去。
果然见这间玻璃厂里已经点了炉窑,玻璃料也已炼化,有个工匠刚刚往的炉子里倒了一袋白花花的粉末,将袋子丢开,伸手取了一柄钢钎就要搅拌。
石咏一跺脚:“你不要命了?”
他冲上去,二话不说,伸手就将这工匠从站着的高处拽了下来,自己用衣袖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一面找到了大小足够盖住炉窑上方孔洞的一只铜盆,“砰”的一声,将孔洞盖住。
紧接着他跳下来,大声喊:“快熄了炉火,否则大家全活不成!”
刚才被拽下来的那名工匠醒过神来,当即大怒:“这一炉再烧不成,大家才都活不成呢!”
这工匠立即冲上来,猛地抱住石咏的双腿,大力一推,将他扣倒在地面上,同时大声喊:“谁,去将那铜盆揭了,回头烧不出澄清的玻璃,惹恼了九爷,谁都活不成!”
“特么那砒、霜剧毒,你们用来澄清玻璃液,这不是找死么?”石咏愤怒地大喊。
那工匠眼圈儿一红:“我们有的选吗?”
他一扭头,说:“铁牛,去拿个帕子蒙着脸,再去揭那铜盆去。”
石咏以拳捶地,心想:弄块帕子,一点儿用都没有啊!偏生他被那工匠扣住了双腿,死死地摁在地上,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名叫铁牛的工匠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着与李寿差不多年纪,愣愣地“唉”了一声,真的去拿了块帕子,蒙住脸,在脑后打个结,然后就爬到炉窑上,伸手要揭那炉窑上扣着的铜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一声断喝:“住手!”
九阿哥、十三阿哥,并这间玻璃厂子的管事一起走进来。九阿哥黑着一张脸,旁边的管事赶紧代为出声发问:“这一炉,下了多少药?”
扣着石咏的那名工匠赶紧回答:“回爷的话,下了两斤。”
石咏在一旁气得继续捶地,心想这些人是真没脑子吗?两斤砒那个霜,烧成含砷蒸汽,连外头一间大屋子的人都够毒死了。那个十几岁的铁牛,以为在自己脸上蒙块帕子就成,有用吗?
九阿哥登时哼了一声,道:“尔等如此扭打作一团,成何体统?”
那工匠赶紧将石咏一放,让他爬起来。这玻璃厂房里地面上满是灰土,石咏身上穿着宝蓝色的常服,还是石大娘亲手给他缝的,此刻从前胸到前襟,一大片满满的灰土色。
十三阿哥跟在后面进来,见到石咏这副狼狈样子,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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