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这不是贾家的二姑娘吗?对了,忘了问你,上回那一小面西洋镜子,你这次可带了?”
有人笑着问迎春。
迎春不用看来人,就知是上回向她强要那面小镜子的那拉氏小姐。
可她还是勉强自己抬起头,望着对方,怯生生地说:“没有!”
那拉氏家的姑娘冷笑一声说:“这次没有兆佳氏两个泼货护着你,谅你也不敢带。如何?这几日在宫里的滋味可受用不?”
这几天,迎春在宫里,多少有被旁的秀女刁难的时候,除此之外,更有些莫名其妙的烦恼,诸如分内的热水变了冷水,榻上惊现爬虫、物事丢失不见之类。迎春少不得一一都忍了过去。
此刻面对那拉氏公开挑衅式的问话,迎春心想:她确实不敢带什么了……她现在连抬头不理来人,都做不到。
对方见迎春就跟个面团儿似的,任人揉圆搓扁,也觉得无趣,只管冷笑一声,说:“我阿玛说了,如今内务府已经在产珐琅彩的小镜子了。我阿妈已经去使人去内务府求上几面,据说是又亮又华彩的。你那一面,我已是看不上,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那位那拉氏秀女一甩帕子就走了,迎春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相送,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半点胆色,伸手揉揉眉心,只盼着这段住在宫中复选的日子能尽快过去,至于选秀的结果什么,她实在是不敢再肖想了。
这几日在宫里,她倒是偷偷带了一本《太上感应篇》进宫,无事的时候看了解闷,可是越看越觉得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书中写着要人时刻止恶修善自利利他,可是她从来一件恶事都不做的,怎么这辈子却总这样受人欺侮?
越想迎春便越发怀念兆佳氏两位小姐,这是她此生头一回在贾府之外结交的朋友,甫见了一面便就此分开,迎春实在是心里不舍。她回想着如英的英气,和如玉的外柔内刚,一时出神,便将那《太上感应篇》慢慢合上,撂在一旁了。
这日石咏照常到内务府上差。如今十六阿哥将他暂时调回去养心殿造办处,与王乐水和唐英一道研究玻璃厂的产出,试图将那玻璃镜子做成各色精美摆件,供宫中御用。
石咏与王乐水和唐英两人一起商量过一回,又将几件已经制成的镶嵌珐琅多宝镜架玻璃镜摆在桌面上,便见到十六阿哥脸上挂着贼忒兮兮的笑容,背着手走进造办处,笑望着石咏。
几个人一起站起来向十六阿哥见礼,十六阿哥笑着摇手说:“免礼免礼!”
他又看看石咏,笑着说:“听说你家有喜事!”
石咏:……啊?
他一副茫然的样子,王乐水和唐英都笑起来,说:“十六爷别逗这傻小子了,明摆着他啥都还不知道呢!”
十六阿哥也觉得是如此,当即一笑,说:“爷放你的假,先回去看看吧!”
石咏“哦”了一声,谢过十六阿哥,转身就要出门,只听十六阿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不是外城那里,是你们瓜尔佳氏府上!”
石咏还不曾习惯有人叫他“你们瓜尔佳氏”,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十六阿哥说的是永顺胡同。可他依旧不明白永顺胡同能有什么喜事。
待到永顺胡同口,石咏陡然闻到一股子刚刚放过鞭炮的味道。眼见着地上还落着红纸屑,他带着疑惑,走进胡同,靠近忠勇伯爵府,只见伯爵府大开着中门,中门内是香炉香案,显然刚刚接过旨意。大伯父富达礼与二伯父庆德两人都在门口,拱手向邻里与亲朋们致谢。
“咏哥儿!”庆德一眼瞥见了侄儿,立即大踏步走过来,拍着石咏的肩膀,满脸是欣喜:“听说了你妹妹的喜事儿了?”
石咏摇头,他在认真地在脑海里思索:他哪个妹妹……
庆德:……哪有这样不晓得捧哏发问的傻小子,连“什么喜事”四个字都不晓得说?
旁边富达礼跟了过来,插上一句话,说:“宫中刚刚传下旨意,你二伯父膝下嫡女,刚刚指婚给十四阿哥长子弘春阿哥为嫡妻。”
说这话的时候,富达礼一派严肃。旁人都晓富达礼一向不苟言笑,可是此刻就只有石咏能看出,这位大伯眉头微微拧着,隐隐约约露着一点忧色。
原来是这样!
石咏一凛,心想:果然说祸兮福所倚,自己这位堂妹嫁了十四阿哥长子弘春,那么忠勇伯爵府又难以避免地与十四阿哥绑到了一块儿。这位十四阿哥,将来可是要被新皇清算的,所以这桩指婚,对伯爵府来说真的是喜事吗?
可是见到庆德的嘴角已经咧到下巴根儿了,石咏实在不忍心拂他的意,当下一抱拳,鞠躬行礼,说:“恭喜二伯!”
庆德笑嘻嘻地说:“免礼免礼,什么时候你叫上喻哥儿,一起来二伯这儿吃酒……”
不止石咏,旁边富达礼也忍不住挑挑眉毛,知道这庆德是高兴太过,口不择言,石喻一介八岁多快九岁的小哥儿,哪里就能吃酒了?
“说来这次,真的是咱家祖宗保佑!”庆德瞥眼见到兄长富达礼紧绷着脸,满心都是得意,遂将石咏拉到一边,跟这堂侄子说起了悄悄话。
“咏哥儿,你可知,这次你妹妹能指给弘春阿哥,实在是老天帮忙,老天太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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