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内心书写成就感的小本本上,登时又划了个勾。
然而十四阿哥见不过是个器型较美的灯具,登时便失了兴趣。此前十三阿哥的玻璃厂在拍卖会上卖过磨砂玻璃灯罩,所以十四阿哥也不觉得吃惊或是新奇,因此他也没怎么看这煤油灯灯座上的复杂构造,便扭过头,对雍亲王与十三阿哥说:“四哥,十三哥,今天弟弟刚得到的消息,策旺阿拉布坦遣将进藏,西面有变!”
雍亲王与十三阿哥一听,都是大吃一惊,齐齐问:“可是真的?”
雍亲王又补了一句:“兵部的消息?”
十四阿哥郑重地点了点头。
旁边石咏尴尬了,连忙道:“卑职……卑职应该回避一下……”
十四阿哥一伸手拍在他肩膀上,说:“没事儿,你不是自己人么?听着也不打紧!”
石咏难免心里吐槽——谁跟你自己人啊!十四阿哥将这么大的军政要事四下里传播,丝毫也不避忌,这不能不教石咏对这位的观感直线坠落:这位,若不是神经大条,便是另有所图吧!
眼下他只能老实装隐形人,免得四和十三两位真将他认作了某人的自己人。
这时十四阿哥郑重说:“兵部刚得的消息,策妄阿拉布坦派台吉大策凌敦多布带了兵,从伊犁出发,现在应该已经进藏了。两位哥哥,弟弟是一听到这消息,就赶来通知哥哥们了。”
这时雍亲王与十三阿哥互视一眼,恐怕也想到了石咏适才曾想到的。
十四阿哥与胞兄不算要好,与十三阿哥也不算亲近,这突如其来送消息上门,总透着些诡异。
“两位哥哥,消息已经送到了,小弟要再赶回兵部,与兵部几位大人再商议一阵,就不扰两位哥哥了。弟弟告辞!”
十四阿哥说着向雍亲王与十三阿哥拱拱手,随即告辞。
屋内登时又只留下三人,十三阿哥望望兄长,叹息一声,说:“若是西北有变,四哥这里,钱粮上又要为难了。”
雍亲王点点头,说:“就怕会苦了寻常百姓。”
十三阿哥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果断对石咏说:“眼下是台吉大策凌敦多布将将入藏,距离西北要用兵怕还有一段时日。石咏,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将早先筹划的那几件军需,一鼓作气,全制出来。石咏,你可做得到?”
石咏一凛,觉得十三阿哥在这只言片语之间激发了前所未有的豪气,只这简简单单一句问话,便似正在大帐中运筹帷幄一般,决心非凡。
石咏赶紧应道:“做得到的,技术都已经成熟,工匠也都已训练出来,只要十三爷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大批量产出。”
十三阿哥所惦记的军需,就是单筒、双筒的“瞭望镜”,以及防风、避水,携带方便的手提式煤油灯。
旁边雍亲王也为十三阿哥的这份态度而动容,突然一拍炕桌,说:“老十三,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你可是有这份心,想要请命出征?若是这样,哥哥便全力向皇阿玛举荐你,老十三……”
第190章
不仅是石咏, 就连一旁坐着的雍亲王,都为十三阿哥言语里的那一股子豪气所感染。雍亲王当即拍案, 应承十三阿哥, 若是兄弟想要领兵出征, 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保举十三阿哥。
然而一旁听着的石咏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是记得这一段历史的,因此晓得即将领兵出征的人, 不是眼前这位十三阿哥, 而是早先来这金鱼胡同打了个花胡哨,又给兄长们透了兵部消息的十四阿哥。
听见雍亲王这么说, 十三阿哥一时涨红了脸, 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他抬头望着兄长,眼见雍亲王其意拳拳, 眼里俱是信任, 十三阿哥一时便握紧了拳——
自从一废太子之后, 十三阿哥沉寂至今,再也没有办差的机会,更不用提领兵, 只是他胸膛里的心依旧是热的, 血管里的血依旧能沸腾。他此刻恐怕比任何人都期待一个机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证明给皇父看。
雍亲王深知这一点,所以这时愿不遗余力地帮助兄弟。
然而十三阿哥望着兄长, 沉默了良久,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松开,原本扬起的头颅也慢慢垂下。只听他低声说:“四哥还记得五十四年那桩‘矾书案’么?”
五十四年的“矾书案”依旧与策妄阿拉布坦有关,当时策妄阿拉布坦乃是遣将侵扰哈密,康熙拟命富宁安率兵征讨。正在圈禁中的二阿哥胤礽知道消息,就让为二福晋出诊的贺孟頫代为传递“矾书”,写信给正红旗都统镇国公普奇,请他代为保举自己出任领兵的大将军。偏生这矾书被辅国公阿布兰看到并揭发,胤礽出任大将军自然成为泡影,连带着普奇、贺孟頫一干人都受到严惩。
十三阿哥如今的境遇,略略强过圈禁中的二阿哥,可若是雍亲王保举十三阿哥领兵,会不会又令人想起这桩“矾书案”呢?
石咏在一旁默默地想:十三阿哥如此,恐怕也是为了少给兄长惹上麻烦罢了。
雍亲王一急,道:“十三弟此言差矣!你是皇上的臣子,哥哥亦是,哥哥看中你的才具,向皇上举贤不避亲,又何来的矾书,何来的勾结?”
十三阿哥到此已经全想明白了,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神清明,望着雍亲王淡淡笑着,说:“四哥,我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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