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登时有些疑惑:这难道是说虎符的左符依旧存在,左右符相合了将来能派用场?至于康熙爷为什么突然一改传令方式,再度启用这枚虎符,石咏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茂行啊,爷对不住你,知道你忙,却还给你派这些差事。”十六阿哥表现出些许不好意思,“但你也晓得,这种东西,真的不敢随意假手他人,万一……”
万一有人仿制这虎符,右符不再唯一,这以虎符号令的节制之法便也失去意义。
石咏点头应下,表示他能理解。在问过十六阿哥之后,石咏将这枚虎符连囊匣一起带回椿树胡同,在自家修补。
动手之前,石咏已经将所有修补的方法都想过一遍,什么连缀补配改型……石咏觉得都不大合适。
他必须保证修补之后虎符能保持原有的外形,又必须让这只虎符此后保证一定的强度,原本的断裂处不会再轻易断开。石咏思考良久之后,决定在虎符的断面两侧各自打两个相对的小孔,钉入两枚钢钉固定,再在钢钉孔中以及缝隙断裂处镶金修补。所有工序都不算复杂,但要求极端的耐心与细致,否则这虎符即便是修好了,背后的子母卡口也对不上另外那一枚。
回到椿树胡同的时候,天色已晚,石大娘已经将饭摆在了东院上房。如今石家人口渐多,有两房家人外加一个李寿。石大娘与二婶王氏不再需要操心每日的烹饪与洒扫,而且也多个小丫头叫桃儿的,能帮着打理些女红并杂物。
人口一多,石大娘便安排分开吃饭,石大娘与王氏带着石喻在上房,其余人则在厨房外有一间专门用饭的小厅。石咏近来忙,若是侥幸赶上饭点,便会在上房混一口饭吃,若是赶不上,石大娘也会给他留一些饭菜,等他回来,给他热热果腹。
石咏难得与母亲婶娘和弟弟一起用饭,今儿个赶上了,少不了大家在一处谈谈说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暂且都抛在脑后。
当石咏陪家人用过饭,再回到自己屋子里,忽听里面好生热闹。
“我叫——虎符!”
“虎糊?”红娘的声音。
石咏连忙伸手去揉眉心,心中在思考红娘姐姐这到底是哪儿的口音。
“不对不对,是——虎符!”
“看这回对不对:府符?”红娘大声问。
石咏实在没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又怕吵到住在对面的弟弟,赶紧进屋,伸手旋亮了桌上的煤油灯,一面打开早先放置在桌面上的囊匣,一面顺手揭去遮住红娘瓷枕的帕子。他万分好笑,同时也感到骇异:这件虎符,显见得是灵物了,他……他这都还没开始动手修,对方怎么就开口了呢?
“咏哥儿回来啦!”
虎符自来熟地招呼。这一件物件的声音是个略带些沙哑的男子声音,但却完全辨不出年纪。
他忍不住想:红娘与虎符竟这么快就混熟了,这可好,连自己的小名儿都教人知道了。
“咏哥儿,你带回来的这一位,到底叫什么?”红娘仿佛寻到了救星。
“就叫虎符啊!”石咏忍着笑说,“虎糊的虎,府符的符。”有生之年,他竟能伶牙俐齿一回,气得红娘半天没理他。
石咏便小心翼翼地问那枚虎符:“这位……大哥!”
虎符答曰:“我不是大哥,我是二哥啊!”
石咏:……
待他沉下心一想,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虎符有一对,眼前这一枚乃是右符,这么说来,左符便是大哥了。
“虎二哥?”他再度尝试了一个称呼。
“这感情好,咏哥儿!”虎符当即表示,接受了这个称呼。
“听说你就是当日信陵君从魏王身边偷出来的那一枚虎符?”石咏非常好奇,自从听了十六阿哥所说,他这疑问已经一直憋到了现在——难道这枚较为罕见的玉虎符,真的是战国时信陵君“窃符救赵”时候的真品、原件?
旁边红娘又不懂了:“信陵君是哪位?”
虎符早先就一直在逗红娘说话,此刻听说红娘没听说过信陵君,连忙添酱加醋地将战国时候的那一件传奇说与红娘知道。
红娘听说当初信陵君乃是通过魏王的宠妃如姬,将那枚虎符从魏王身边偷出来的,当即感慨道:“我说么,这世上所有的传奇故事里,一定会有一个女人。”
石咏与虎符:……对,没错!
虎符在叨叨地讲述着当年信陵君的传奇,石咏便在一旁想着心事:他经手的古物件儿,大多会附上原主的一缕魂魄,例如武皇的宝镜、杨妃的香囊、石崇的酒具……还有眼前红娘的瓷枕;但是像这样有独立灵魂的,他此前也只经手过两件,一件是当初惹来“叩阍案”的牛足鼎,另一件则是已经矗立了数百年的西华门。
没想到,眼前的这只虎符,也是这样一枚:他原本以为能与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交流一二的,可是眼下看来它讲故事的态度来看,这只虎符拥有独立的思想意识与人格,而且不带任何偏见,既不偏向信陵君,也不偏向魏王,立场相当中立。
然而红娘却带有明显的偏向。“什么,如姬夫人就这样自尽了!”红娘听了虎符故事的末尾,极为不甘地叫了起来,“男人们的大业,为什么一定要女人来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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