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姐儿,姐姐劝你一句,这事儿,全看老太太,只要老太太拿准了心思,父亲迟早会迁回本支去的,最后还是白柱叔当家承嗣。老太太的心思,我们左右不了;白柱叔就是不当家承嗣,他的日子过得也不会比现时差到哪里去……如英,与咱们无干的事,你能别再管了么?”
如英知道姐姐说的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正要开口,忽听隔壁屋子那扇门吱呀一声响。如玉只道是继母带着嬷嬷又过来了,赶紧一伸手,扣在妹妹的唇上。
然而隔壁有说话声响起,声音尖细,却不是女子的声音。这回如英与如玉靠那铜管较近,虽然隔壁的人说话并不算高声,但还是教姐儿两个一下子听清了,只听那人问:“都预备妥当了吗?”
老尚书府上曾得皇上赏赐,赐下太监内侍服侍老尚书起居。因此双胞胎都听过太监说话,此刻都是一听便知。
“预备妥当了。那份‘矾书’早已偷天换日,送到了十三福晋手里,只等午后董鄂氏赶到,一切就都成了。”
如英如玉都不是寻常人家长大的孩子,且老尚书马尔汉当年是铁杆二阿哥党,在两废太子之际,老尚书府曾经很是动荡了一阵。因此如英如玉都听说过“矾书”,也知道“矾书”意味着什么。
姐妹两人不由得面如土色,望着彼此,都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穆尔泰夫人真是功不可没……”
还没等那边说完,如玉已经一伸手,捂住了听管——她已经完全不敢再听了,难道这回竟是她的继母,起意害她的七姑姑七姑父?
如英的后槽牙此刻咬得紧紧的,却轻轻地向姐姐比了个手势,表示她不会乱来的,让她继续听下去。
于是如玉轻轻地送开了手,如英果断地伸手紧紧攥住右耳上挂着的三枚坠子,靠近听管。
如玉则完全没有这个勇气再去听这“壁脚”,甚至她脑海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做什么。
一面是看着她长大的十三福晋,待她慈爱有加,却因夫婿一向沉寂而说话没多少分量;一面则是小姨继母,动动口就能给她说一门不恰当的婚事,让她的后半生尽数陷在泥淖之中……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如玉醒过神来的时候,如英已经伸手将板壁上的厚绒盖上。如玉再听听隔壁的动静,原先那尖嗓子说话的人已经离开,隔壁这屋子已经空了。
如英定定地坐在原地沉思,似乎想要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彻底想清楚。
如玉就坐在她对面,眼见着如英的表情越来越坚毅,如玉心里登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如英“刷”地一声站起来,拉着姐姐就往房门口走去,一面走一面说:“走,姐姐,咱们得赶紧点儿!不然就来不及了。”
如玉却突然将手往回抽,一翻腕,抓住了如英的手腕。如英吃惊地转头,望着如玉:“姐……”
“你不要命啦!”
如玉觉得自己的两眼瞬时迸出泪来,她心内羞愧得不行。她也想像如英一样,能不管不顾地这样站出来,径直冲出去,可是一想起这事的干系,她就真的从心底怕起来……上一次废太子的“矾书案”,涉案的人,该是都死了吧!
“你不过是隔墙听了这么一耳朵,你知道些什么?你便是出面指证,又有真凭实据不成?”如玉随意一指,似乎如英做什么都是错。
如英紧绷着一张小脸:“指证什么的且待以后,首先得找到那封‘矾书’,千万不能从姑母手里送出去。否则姑母姑父都会被牵累——”她用力去甩如玉的手,不管姐姐怎么拦阻,这事儿上,如英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商量的余地。
如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将妹妹用力拉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眼,说:“被牵累又怎样,你我的性命难道不比这矾书要紧?”
她真的怕,怕极了,她也担心姑母姑父,只是这份担心远远及不上惧怕失去自己躯壳里的这条性命。
如英被瞬间震住,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门:“姐,在你说什么呢?”
在如英心里,在这样的危机面前,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力量,可就是因为没什么力量,才容不得分毫的犹豫与耽搁。
如玉努力稳住心神,松开如英,用手背将眼下的泪水都擦了擦,面色也恢复了平静,随即抬起头,望着妹妹,说:“英姐儿,我明白了。我和你一道去。”
如英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面颊上透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点头道:“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姐!”
她的声音陡然转惊讶,这时如玉突然抓起了妹妹的双肩,将她往屋内地面上使劲一推,接着自己迈出门外,关上房门,然后将外头的门闩闩上。
如英反应也快,她一旦摔倒,顾不得疼痛,早已爬起身,上来拍门,高声怒道:“姐,大姐,如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如玉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妹妹,姐姐这也是为你好!将来你自会明白。”
她望着被如英推得微微振动的房门,提高声音说:“妹妹,千万别使小性儿,各府女眷都在,老太太也在,你何必这样吵嚷着扰着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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