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里,华彬所在的安郡王府也上窜下跳的,先是指责御史“风闻奏事”,没有实锤,待到御史给出人证,指认了华彬那日的胡言乱语之后,安郡王府又开始洗,说此话不是华彬所说,而是华彬手下一个“不懂事”的管事说的,此人说过之后闯下大祸,已经逃出京去了。
而华彬也强拖着被柳湘莲暴揍过一回的残躯,亲自去了一趟百花深处,想要向十四阿哥道歉求情,结果吃了一回闭门羹。
十四阿哥很精明,一见出了华彬的事儿,百花深处胡同里吴氏的私宅就不再招待外客,对外只说吴氏在闭门礼佛,为抚远大将军祷祝平安。
那日华彬被人驾着,悻悻地从百花深处胡同里出来,与石咏撞了个正着。但是华彬早已记不得石咏了,石咏自然还记得他。
待华彬离开,石咏脚步匆匆,径直向胡同中走来。他约了几个主顾在百花深处谈委托拍卖的事儿,迎面一人,见到石咏大约觉得面善,疑惑地问:“这位,这位兄台……”
石咏一抬头,见了人,当下作了个揖,道:“史侯大人好久不见。您这是……进京了公干么?”
来人正是当年石咏在苏州见过的两名史侯之中,年轻的那一位,忠靖侯史鼎。
史鼎定了定神,才想起石咏是什么人。他在京中有些耳目,知道石咏自回京之后,连升四级,如今在正五品的位置上,此外还娶了十三福晋的侄女。史鼎自然不敢小觑,肃容与石咏见礼,口称:“石大人!”
但史鼎进京绝不是什么当差。他早些时候丢了江南通政司的差事,说是辅佐兄长执掌苏州织造,其实又与赋闲何异。听见石咏问起他是否进京公干,史鼎忍不住老脸一红,道:“也不是。不过因为先长兄膝下留有一女,去年已及笄,不日将嫁。本侯来京,是为了侄女主持出嫁之仪的。”
感情史家的姑娘……湘云,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史鼎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特地跑到百花深处来,石咏难道还不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么?早年间苏州织造曾经一口气送八阿哥数万两白银,五名良家女子,并为八阿哥在承德修园子送来了无数上等木料与湖石。可待到如今看看觉着风向不对,想起来要打点十四阿哥了?
石咏只说自己过来百花深处这里是为了内务府的差事,他伸手指指前面的拍卖行,说那头就是内务府的产业。
史鼎便诚心请教,向石咏打听吴氏私宅的情形。
石咏便将吴氏闭门不出的情形交代了一番。史鼎听了非常失望,但还是谢过石咏,说:“看来本侯只能到兵部门口守着,看看什么时候能见大将军王一面。”
石咏点点头,笑着祝他好运。但想这位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这般明晃晃地在京中结交皇子阿哥,是真的以为旁人都瞎吗?
没过几日,石咏听十六阿哥也提起了这一位。十六阿哥嘟嘟哝哝地抱怨:“都晓得苏州织造是个炭敬冰敬的大户,没想到这回史鼎进京,竟没往爷这儿跑一趟,就直接回苏州去了。”
石咏听说,也吃了一惊:“那位史侯爷,就这样回南了?”
“是呀!”十六阿哥悻悻地说,“人家总算是见到了十四哥一回,之后便立即回南了。爷可不算他什么正经主子。”
十六阿哥的确不算是史鼎的正经上司,但却是其兄史鼐的顶头上司。史鼎这次进京,压根儿不见十六阿哥,的确是非常失礼。
此外令石咏更加吃惊的是,如英曾经提起过,寄住在荣府的史家大姑娘,将婚期定在了腊月里,总要在年内完婚的。这史鼎,口口声声是为了侄女儿的婚事来的,那边刚刚将婚期定下,这边史鼎却快马加鞭地回南去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叔父呀!
随着天气一点点转凉,石咏的差事越来越忙。大将军王出征在即,内库的压力越来越大,而营造司亦有几处亟待完工的工程。一时石咏又觉分身乏术,好在他在两边各自培植起了几名得力的下属,技术上有唐英和“样式雷”支持,两边的差事都还算是有模有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是石咏往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这日他回椿树胡同,直接先进西院。西院那边头一进,石喻正在自己屋里温书,见到石咏进来,从书房里冒个小脑袋出来打个招呼。
兄弟两人一起去上房看望石大娘和王二婶。石大娘慈爱地对石咏说:“去把你媳妇儿也叫来吧。咱们这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一家人坐在一处好好吃一顿饭!”
石咏当即应了,赶紧去东院。东院上房没人,倒是东厢那里的玻璃窗内正透着灯光。
石咏过去敲了敲门,如英的声音在门内欢然响起:“茂行哥回来了啊?”
“看看我,按照你说的,把这些碎瓷片都归了出来呢!”
东厢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置着十几个小木匣子,以前大约是盛放首饰或是针头线脑之类小玩意的。匣子里面盛着各色碎瓷片。
早先贾琏塞给石咏的那只藤箱,压箱底儿还有些碎瓷片,石咏一直没工夫把最后那些全部收拾清理出来,正好如英说她有工夫,石咏便放心地将东西都交给了媳妇儿,指点她按碎片的釉面颜色、瓷土质地,一一分门别类,归置在不同的小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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