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刻,石咏手下的所有碎片突然同时晃动,有个尖细而铿锵的声音在说:“不要,不要磨戒指——”
声音里带着抖,可见是怕极了。
石咏听了赶紧道:“不磨,不磨戒指就是!”
他用哄人的口气接着说:“说实话吧,你这玉质虽美,但是也太碎了些,要挑一块出来磨戒指还真挑不出,最多只能磨个戒面,或者打一对玉耳坠什么的。”
话音刚落,手下的碎片已经又一起晃动起来。
这回碎片们似乎摸清了楚石咏的脾气,晓得石咏好说话,当即一面摇晃一面高声抗议道:“戒面也不能磨,耳坠也不能磨!”
石咏的耳鼓被刺得有些发疼,赶紧连声答应:“好好好,答应你,什么都不磨!”
他心想,到底是谁将“温润”这个词和“玉”联系在一起的,是谁将世上的美男子都形容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早先他修过的一枚玉质虎符虎二哥,说话时的嗓音是个沙哑而低沉的男子声音;眼前这个他还不知是个啥,但是一闹起来声震鼓膜,尖锐高亢,一点儿也不“温润”么!
有了石咏的保证,这些碎片渐渐都安静下来,一枚一枚地卧在灯下,那个声音却开始对石咏冷嘲热讽:“你的水准也不咋地么!与你媳妇儿相比,相去甚远。”
“若不是你媳妇儿,恐怕你也想不出怎么拼出我的原身吧!嘿嘿!”
石咏拿起一片接近水滴形的碎片,在灯下看了看,这玉质极好,碎片背后的光线似乎全蕴在玉身内部。
“听说时下特别流行水滴形的玉坠子!”
“好啦,好啦……不要闹啦!”桌面上的碎片一起晃动一阵,终于开始尝试讲和,“我不嘲你就是了!”
石咏“嗯”了一声,手下不停。那片水滴形的碎片给了他启发,瞬间他又弄清了七八片碎片的位置。余下不曾归位的残片已经不多了。
可是那不知名的玉器却很紧张:“你,你要干嘛?”
石咏答道:“将你修复,好让你重见天日,并且让更多的人见到你,欣赏你啊!”
他们这位文物研究员,平时所做的工作,就是这些,让已经缺损的文物古董重现其研究价值与艺术价值。
“不要,不要!”那碎片瞬间又一起晃动起来。原本石咏已经大致拼出形状的几片,在这样的晃动之下,竟再次碎开。
“不要,不要!”这不知名的玉器每一片残片都在拼命晃动,使劲儿抗议。
“你不知道我已经给你每一片编号了吗?”石咏叹气,表示对方的抗议没什么用处。
石咏的习惯是,先编号,然后再拼,每一片确认位置的碎片都会由他手绘草图,记录位置,因此这玉器哪怕是再抵抗,也不过是稍许拖延一点儿时间。石咏只需要再看看他的草图,随时能够按图索骥,重新拼起。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不愿被人修起?”
经石咏的手,修了这么多的文物,可是石咏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文物本物,它究竟愿不愿意被修复。如果文物本身,不愿意被修复,那……究竟该怎么办?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在石咏耳边响起。
石咏登时讨饶:“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暂时不会把你恢复成为完整的器物,这样你可愿意……愿意小点儿声说话?”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玉器的分贝数一下子就低了好多,石咏伸手在耳际按了按,缓释一下被刺激了的双耳。
“你可知我出身高贵,我来自楚山,发现我的人名叫‘卞和’……”
石咏一挑眉:“和氏璧!”
“看不出来,你这少年还听见多识广的么!”玉器收敛了音量之后,语音里好些细节就都能被听清了,说到这里,这声音里明显地带上了几分洋洋自得。
“可是,和氏璧,据说是做了传国玉玺啊!”
和氏璧的年代太过久远,虽然当时已有文字记载,但是其文字记载并不能完全为考古发现所佐证,因此有些文字并不能当做正史来对待。
“对,就是和氏璧,我确确实实来自和氏璧……做完传国玉玺之后的余料。”
石咏险些被这玉器说话时的大喘气儿给吓到,待听明白,又忍不住想笑。
“可是我需要严正警告你!你千万别试图修复我哦!”那玉器一点儿都不在乎石咏正忍笑忍得很辛苦,“我可是自带一份神秘的诅咒,所有曾经拥有过我的人运气都会变差哦!”
石咏这回再也忍不住了,说:“所以我应该将你转送别家,不,应该分开十家转送,转送十次之后就可以洗脱霉运对不对?”
对方答:“你咋知道?”
石咏无语,心想莫不是贾府因为这个缘故,才将这件器物打碎的?若是如此,这也太可惜了吧!
他转念又想:为啥文物……也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你不信?”那玉器又说,“我可告诉你,我的上上上上一任主人,曾是小康之家,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救冻饿于路……然而却被所救之人出卖,不得不弃官出逃,其间忠仆替死,知交被谗,爱妾为人所夺后杀敌殉节,主人本人则一生颠沛流离,远离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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