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知道九阿哥与石咏之间的过节,因此每到需要与九贝子府出面打交道的时候,总是他亲自出面,对着九阿哥。石咏只需要面对九贝子府上的大管事就行,这为石咏省去了不少口舌,毕竟九阿哥麾下的管事,也大都是精明而高效的人才,与石咏在一处,很快就将拍卖的一些细节问题敲定。
石咏拿到的那张拍卖清单上,拍品大多是普通的玻璃日用品,分成平板玻璃、玻璃镜、玻璃瓶、玻璃杯、玻璃碗为主。这些货品不像早年间松鹤楼那次,十三阿哥辖下玻璃厂拍卖的玻璃器皿那样精致出彩。然而这此拍卖的商品胜在数量巨大,动辄上百万件,价格低廉,且都是现货。
石咏便大致猜到,九阿哥玻璃厂的出产大约有些“压货”,因此这位着急将手里的东西都拍卖出去。
石咏随即与九阿哥府上的管事敲定了拍卖的低价,便立即开始赶制名录,派发帖子,邀请行商参与拍卖会。
他邀请的行商,有早先年与十三阿哥的玻璃厂有往来的生意人,也有薛蟠薛蝌兄弟从南边推荐过来的皇商或是行商,最后,石咏甚至将早先刚刚随探春去了一趟科尔沁的蒙古商队也拉了过来,想要聚合这几方的力量,看看他们究竟能吃掉多少货。
这次拍卖议定的拍卖方式依旧是明标竞价。每一批玻璃商品,不管数量多少,都是同一个标的。但是允许商家自己联手,多家一起拍下某一批玻璃产品,各家最后分配的比例由各家自己确定,但是联手的人数不能多过十家。
一应安排妥当之后,十六阿哥过来传话,表示他又帮石咏从九阿哥那里争取到了一点儿奖励:如果所有商品都顺利排出,没有流拍,那么,九贝子府支付给内务府拍卖行的佣金将再增加两成。
石咏一听便纳闷,“没有流拍”?他不明白九阿哥为什么会特地提到“流拍”二字,自从他主持拍卖以来,京里的这间拍卖行就还没有流拍的纪录。眼下听见九阿哥提起这个,石咏本能地觉得不适。但是别无选择,只能小心翼翼、精心准备,直到拍卖的那一天。
拍卖会照旧在百花深处举行。这里初冬的景致也别有一番趣味,荷池上尽是些枯荷残枝未收,颇有些凋敝冷清之感,但是藕花书屋门前的一副木刻楹联换成了“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立时便格外应景,显得不同。
藕花书屋本身安了四扇巨大的木格玻璃窗,无形中为拍卖品做了广告。初冬时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室内,屋内即便不点炭盆,依旧暖融融的。窗玻璃通透,外面荷塘的景色清晰可见,宛若画卷。
众位参加拍卖的行商进场,有相熟的便各自坐在一处寒暄。亦有早先就商量好了想要联手合拍下某一批货品的,眼下正头凑着头,争取最后的机会敲定竞拍价格。
这时有人在藕花书屋门口处咳嗽一声,大声道:“九贝子到了!”
大厅内登时一阵躁动。参加拍卖的行商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些全是九阿哥名下的产业,但都没想到这一位会亲自前来,吃惊之下,纷纷起身行礼。更有那热衷的,赶着上前请安讨好,满脸谄献,指着能攀上九阿哥这条线的也大有人在。
九阿哥进来的时候,石咏正立在拍卖行的掌柜身边,向他指点拍卖时的种种关窍。见到九阿哥进来,石咏亦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一位会亲至。但见九阿哥冷森森的眼光扫过来,他不得不扯扯身边的掌柜,两人一起躬身行礼。
九阿哥却的确不像是要来找茬儿的,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傲然别过头,理也未理石咏他们,便自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跷起二郎腿。旁边百花深处的侍者赶紧递上茶水点心。
石咏见正主儿都到了,也不再拖延,立即命那掌柜宣布拍卖开始。
这一场拍卖所有的拍品,各种玻璃片玻璃器,早几天便在百花深处公开陈示样品,如今更是将样品放在了藕花书屋内。拍卖每一件货品之时,主持拍卖的掌柜则命人再次将样品取出,向在场的人再次展示确认。
这一次每一件商品都数量巨大,三百万方平板玻璃、五十万面玻璃镜、五十万枚四棱玻璃樽、两百万枚配套玻璃杯……但是能有实力“吃下”这些玻璃制品的行商,也并不在少数,尤其是一部分来自南方的商户。
南方的玻璃厂建起来的不多,毕竟南方数省能产玻璃料的地方并不多。九阿哥的玻璃厂在北方大肆倾销玻璃,将价格一降再降。这些行商们将这东西运到南边去之后,依旧有利可图。
除了南边的行商以外,新开往科尔沁去的商队也想分一杯羹。这次带去的太阳镜已经在蒙古贵族之中风靡一时,早已让商队的本钱翻了一番,自然也想再采购一些玻璃器,等到开春之后再带着前往蒙古。
各户商家要么与他人联手,要么独力竞拍,眼见着每一批玻璃器,成交价都在底价的基础上涨了至少三成。
石咏坐在藕花书屋的角落里,暗暗留心九阿哥的神情。这位应当是头一次亲自观摩这种公开竞买的拍卖会。只见九阿哥一开始只是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待拍卖渐入佳境,他也跟着支起身体,关注着场中的一举一动;随着商品一件一件拍出,余下的机会越来越少,参与竞买的行商之间的竞争也趋白热化,出价一个接着一个,你追我赶,九阿哥也表现得十分兴奋,见到场中的激烈叫价,忍不住眉飞色舞,甚至流露出一丝可惜:若他不是这次拍品的主人,能够亲自下场操刀竞买,那该是多么快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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