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石咏也有些担忧。京里人家冬日里都惯用手炉,如今硬要他们换用热水袋,不晓得会不会不习惯。然而石家的女眷却一概都鼓励他:“想想看,是炭贵,还是水贵?”
石咏无言以对——传统手炉都是烧炭的,放在白铜、黄铜等制成的扁平小炉中,慢慢燃烧,可以提在手中,甚至笼在袖中,赖以取暖。取暖的时间比热水袋要长久些,而且温度也比热水袋高。可是他却丝毫没考虑过成本的问题:可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此刻听石喻说起热水袋,并将它赞成是最“厉害”的物件儿,石咏忍不住,目光越过黄铜火锅上方的氤氲水汽,望向如英。
其实最早动了这个念头,而没想着马上动手,做轮胎之类更有“用处”的橡胶产品,石咏不过就是想让媳妇儿在每个月那几天能舒服一点儿罢了。如今幸不辱命,他总算不再是一个只晓得让媳妇儿喝热水的直男了。
如英在对面,接住了石咏的眼神,便莞尔一笑,将安姐儿从怀里放下来,小声说:“安安,去将给二叔的礼物递给你二叔去!”
这头轮到石喻吃惊了,他登时睁圆了双眼。
石家大姐儿早已得了大名,叫做庭安,乳名就叫“安安”,她一岁多点儿,已会站直,偶尔能迈上两步,但是小手上的劲道不小,总将手里吃的玩的抓得牢牢的。如英就将安姐儿抱去,塞到石咏怀里,石咏抱着闺女,果然见闺女手中抓着个热水袋。
这热水袋外面却用鹿皮缝了一个罩子,缝制得有些粗糙,但是却别有风味,有点儿像是蒙古常见的盛酒的皮袋,一股子粗犷之气扑面而来,的确是一枚适合少年男子使用取暖的物事。
石咏让闺女站在自己膝上,抱着她转向石喻,口中说:“来,安安,将礼物送给你二叔来——”
安姐儿似是当真听懂了,“格”的一声笑,手中的东西往石喻胸前一塞,随即不好意思地缩回亲爹怀里。
石喻又惊又喜,接了这东西之后,赶紧立起,双手捧着东西,谢过石咏与如英,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嫂!”末了又对那小不点补了一句,“谢谢安安!”
石咏拉他坐下:“都是自家兄弟,这么外道做什么?”
如英则不忘了嘱咐石喻:“装热水要小心些,回头你吩咐石海来装。”
石喻赶紧应了,自此更觉得自家小院里暖意融融,心中无比舒畅。
正在这时,却听外面有人拍门:“大爷、二爷,两位太太,伯府来人了,说是西边有消息过来,伯爷特地打发了人过来的。”
石咏与石喻互视一眼:这样的雪夜,这样急切地赶着送消息过来。他们兄弟二人同时起身,都是随手披了一件大衣裳,从室中走出,来到廊下。
伯府来送信的人将富达礼的便笺递过,随即告辞。石咏赶紧命他下去,到李寿处喝一碗肉汤,领半吊赏钱再回去。
“一个月前的消息,这才刚送到京里的。”石咏托着那便笺回到室内,向石大娘等人解说,“策凌敦多卜败走,西面战事已平。年大将军已奉上谕护送凯旋诸军入边。松潘守备石宏武……二叔,平安!”
他口中“平安”两个字话音刚落,石大娘便念了一声佛。二婶王氏则泪盈于睫,一个字都说不出。如英在轻声向她道贺。
石咏则与石喻两人互视一眼,两人都没有作声。石咏出去一趟,被冷风一激,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石宏武平安,自是他们最想听到的好消息,但是压力也可能会很快就从西面转到京中来。
第296章
策妄阿拉布坦手下大将策凌敦多卜败走之后, 圣谕诏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回京觐见。年羹尧进川陕总督,受命与管理抚远大将军的延信共同执掌军务。早年间这一位已经将四川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如今顺带手开始收拾陕西官场, 顿成西陲最显赫的要员之一。
除此之外, 年羹尧身边亦有些多年来一直追随左右的文武官员得到提拔。石喻之父石宏武原本已经升了守备一职, 但因此次军功,据说年羹尧上书保举将石宏武升为参将,如果能成, 便又是连升数级, 只不过兵部至今尚未批下来。年羹尧的左膀右臂之中,另有一位文官姓孟, 名叫孟逢时, 已经得了个道台的官衔在身上,这次年羹尧一并将之带入陕西, 协理陕西官场。
石咏在京中, 一样有消息渠道打听到年羹尧及下属升迁变动的消息。只听说了孟逢时其人与大概年纪, 便大概知道孟氏是哪里来的后台与底气了。后来伯府那边果然传来消息,孟氏便是孟逢时亲女。
西面战事稍平的好消息传入京中,的确振奋人心。待进了腊月, 京里一概都喜气洋洋的。
石咏却偶尔见石大娘面露烦恼之色, 便拜托如英去问,这才听说,专营锦缎衣料的织金所如今竟然遇上了竞争对手——内城新开了一家专营蜀锦蜀绣的衣料铺面,名叫“锦官坊”。
若说这锦官坊开业, 不过就是城中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织金所原没什么好怵的。然而叫人觉得憋屈的是,锦官坊做生意的模式完全仿照织金所,例如将男宾与女宾分开,女宾全部由媳妇子招呼,挑料子的地点放在二楼等等,与织金所经营了多年的模式一模一样。更有甚者,这锦官坊的装修也像极了织金所,二楼还特地装上了玻璃,女宾能凭窗而立,看清外面街面上的景象,外面的行人却轻易看不清里面人的形貌。这一点,也与织金所如出一辙。甚至有人去织金所问过,问这锦官坊是不是织金所的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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