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真是对不住,有什么明日早间堂上再说吧!”隆科多颇为有礼地冲堂上几人一拱手,随着宫中之人匆匆离开。
富达礼与李荣保望着这一位的背影,也都忍不住感慨。富达礼说:“表弟,你能想象这一位是刚刚升为理藩院尚书,署理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么?”
李荣保摇摇头:这隆科多看上去太低调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低调,处处摆出一副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的架势,隆科多才得圣心独许,近日一连串地加官进爵么?
“表弟,有件事你须提防些,听说这一位……”
李荣保压低了声音:“……这一位如今受皇命专门监视大阿哥与二阿哥,可能还曾受命盯着京城的宗室王公和部院重臣动向。伯府是二阿哥的妻族,是弘皙阿哥的母族,所以表弟千万小心着些……”
李荣保说得委婉,富达礼仔细一想,苦笑道:“可不,伯府这回可不就因为宏武兄弟的事儿,撞他手上了么?也罢,就算是伯府自污一把吧,待旁人都知道咱们这府里总是各种麻烦不断,旁人许是能高抬贵手,不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如此,隆科多进宫见驾去了,而李荣保说实在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调解的,他充其量只是一个“线人”的角色。待到李荣保见过王子腾与孟逢时,各自开导过几句,见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日步军统领衙门的所谓“调解”便就此作罢,众人散去,而李荣保则回宫复命,将此间八卦,都讲与康熙皇帝听去。
第二日,涉事相关众人齐聚步军统领衙门,但是女眷们不便抛头露面,都并未直接在衙门堂上出现,只有富察氏老太太和孟氏等各自遣了几名仆妇在堂上听着,随时给她们传递消息。
隆科多便开始过问这桩纠纷的来龙去脉。这事原本不复杂,富达礼作为瓜尔佳氏的族长,三言两语将前事说了一遍,隆科多便明白了。
他当即下令,查验物证,将双方所提交的,石宏武当年娶王氏和孟氏时的各项文书全都呈在堂上,命衙门官吏一点点查验。
此时此刻,石宏武依旧有点儿迷糊,他昨日看过王子腾从杭州带来的文书,上面有他自己的签名画押,甚至还有手印儿。因此石宏武不得不严重怀疑自己的记忆当真出了问题——难道他当年真的是在王家祝福之下,顺顺当当地娶了王氏的?那此刻回忆起与王氏的初识,那种明知违背家族意愿,却又无法抗拒非卿不娶的感觉又是从哪儿来的?
王子腾此刻在步军统领衙门堂上,依旧坐在孟逢时对面,见到官吏们一页一页地检视他带来的文书,王子腾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是天知道这些文书是他上京之前几日,才命人匆匆忙忙地赶制出来的。
石咏坐在步军统领衙门的一个角落里,也认为王子腾带来的这些文书没什么破绽。前儿个王子腾在伯府出面之前,他就已经将王子腾带来的文书看过来一遍,不得不叹:高明!
王子腾带来的这些文书,有不少是当初给王氏抬旗那会儿补的,也有不少是在王子腾进京之前专门“赶制”出来的。可是拿到手里看时,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旧文书,因为纸张都已经泛黄,表面略有些烟色,甚至纸质还有点儿脆——石咏在文物跟前有一双火眼金睛,自然认得出这些是经过“做旧”的文书。
“做旧”手段,在书画古董这一行极为常见,有时即便是今人近作,也会特意尝试,仿制出那种古书古画的感觉。做旧手段也很多,不外乎直染、熏染法做出茶色、烟色等旧色,再加上锈点、霉斑、油迹等等做出旧污,这新作成的书画,看起来便与几百年前的古画无异。
而王子腾手下做这种工艺的人都很有分寸,十六年,算不上太过久远,因此做旧的痕迹并不算明显,只是纸色泛黄,折痕看起来也很陈旧,偶尔有已过两个虫蛀的蛀孔,这在南方常见些,北方很少见。
至于他家二叔的签字手印儿什么的,石宏武曾经在杭州当过武官,而王子腾从祖上开始起就是天子耳目,天天往宫中呈密折的。这种小巧手段怕是难不倒王子腾。
果然,一时步军统领衙门的文官小吏验过双方的文书,又核对过石宏武的笔迹和手印儿,都说没问题。
隆科多坐在堂上,不带表情,往孟逢时与王子腾这边各自看了一眼,便轻声细气地问起,两边是否都能提供人证。
王子腾立即点了头。不出石咏所料,这位是个做事周密的,怕是早在安排下这些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把人证都安排好了。
“统领大人,只是下官此次进京是圣上宣召,并非专为舍妹之事前来。因此这些人证如今全在杭州,若是要询问,怕是要多花一些时日。下官因有要务在身,不日就要回南。因此大人这边今日若是没有结果……这人证的事,就只能再拖上些时日了。”王子腾说。
隆科多点点头,示意他明白这个道理,随即转向孟逢时。
孟逢时则哈哈一笑,道:“小女嫁与宏武一事,年大将军尽知,若是统领大人不信,便去信去陕西问年大将军便是。哪里还需要什么别的人证?”
他正说得得意洋洋,却发现石宏武与富达礼的眼光同时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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