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宏武不说话,也不还手,任凭她乱打出气。孟氏见此,心道原来竟只这点儿气性么,当即不再打他,扬起手指着门外,寒声道:“你现在就去,将刚才请的中人,一位一位地重新请回来。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说你早先是猪油蒙了心,签错了文书。你再改签一份和离的,去,去呀——”
石宏武不动。孟氏转身就走:“你道我自己就做不到么?”
“回来!”石宏武当真怕孟氏自作主张,将所有两家亲眷都请来,大闹一通。当即道:“我告诉你原因!”
孟氏一听,冷笑着回来,寒声道:“还会有什么缘由?不就是见了人家美貌,一时旧情复燃,心中又生了怜惜?我的好老爷,你当年就是吃了以貌取人的亏,门不当户不对,稀里糊涂把人给娶来,接着又撺掇你兄长,反出伯府。你与你兄长一家,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全都是因为她,因为你娶了她,娶了这个红颜祸水,才让你石家沦落到那般颓废的地步!”
石宏武一听也炸:“你再说一遍!”
孟氏的话直戳他的心肺,让他胸腔里一切都悔,一切都疼。
孟氏:“因为她就是红颜祸水,是个搅家精!”她飞快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呢,这么些年,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儿,唯哥儿聪明上进,真姐儿知书达礼。这个家我给你一一打点得妥当,这几年来我给你攒了成千上万的家财,你当年娶我时只是个小小的千总,如今你已经官至守备,更有望升至参将!我才是真正旺夫旺子旺全家的贤妻良母,你凭什么这么不待见我?你与她‘析产别居’,她就永远是你的正妻,而我呢?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的孩儿一辈子顶个庶出的名头。石宏武,你正眼看着我,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石宏武这时候惨然一笑,对孟氏说:“秋儿,你在嫁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有她了吧!”
孟氏一懵:……
“所以你决定嫁我的时候,就预见到了将来会有这一出的不是么?”石宏武言语里透着凄凉,“我和她都是你算计的一部分,不是么?”
孟氏一时语塞,不知该辩什么才好。
“说来我当年确实行为有亏,我有错,你算计我,我也说不出什么,可你为什么要算计我的长子?他又哪里碍着你惹着你了?”
孟氏噎住,片刻后艰难地说:“宏武,做人要讲良心,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喻哥儿出息,我疼他还来不及,我哪有……”
石宏武突然从袖中珍而重之地抽出一张纸笺,递到孟氏手里,道:“所以,这个也不是你亲手所写?”
孟氏接了那纸笺,低头一见,便觉手中发烫,随手把它丢开,石宏武却接了,将那幅纸笺拍在桌上:“秋儿,你的字迹,化成灰我也认得,哪怕你刻意改动了一两处写字的习惯我也认得。唯哥儿是你从小教的,他的字体有你七八成的功力,在同龄的孩子里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石宏武望着这份纸笺,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当时他看到这一封匿名举告的书信之时,心中早就对石喻母子充满了内疚,待再看到这个,便再也忍不住,索性放声痛哭了一回,可怜石喻母子因为他的关系吃了这么多苦头,竟还要受此无妄之灾。
孟氏陡然见到这封信,也吓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纸笺,心里飞快地想,科考事大,任何检举乡试舞弊的书信都是重要证物,顺天府是绝对不应将这东西流传出来的,更遑论现在落到了石宏武手里。
这么想着,孟氏更加仔细地检查那纸张,托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突然道:“老爷,这不是真的!”
“所以你知道原件是什么样的,用的是什么纸?”石宏武在她对面,冲她笑笑,然而笑得有些凄凉。原来他也只是将信将疑,可是这样一试,孟氏自己把这指责给坐实了。
孟氏到这时才意识到她竟然被石宏武下了套,套出了她的真话。
“老爷难道不怕自己被人骗了?”孟氏马上反问。
石宏武喃喃地道:“将这事儿告诉我的,是天底下头一个实诚的人。所以他明白地告诉我这是他在顺天府见到那信件的原件之后,硬生生摹写下来的,是摹本……”
孟氏已经傻了:早先她直接啥也不认就结了?可到底见到那几可乱真的摹本,吓了一大跳,这才乱了方寸。感情她竟然被一本摹本给坑了。
“……那人还当场摹了一份给我看过,看过之后,我才相信,顺天府那封信的原件,应该就与眼前这份摹本一般无异。我信任他,胜过信我自己。”石宏武说得坚决,孟氏已经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她暂时是无法取信于石宏武了。
“那你打算怎么向我父亲交待,向年大将军交待?”孟氏腰板一挺,提高了声音,“这桩婚事当年也是年大人一手安排的,这么多年来,若无年大人提拔,你以为你能顺利凭军功升到这个位置上?”
她每说一个字,石宏武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但还是硬撑着说:“我离京之前,自是要去拜见年大人。”
孟氏登时松了一口气,心知只要面前这个男人还惦记着功名利禄,一切就都还有希望。她当即冷笑着道:“老爷且待妾身片刻,待稍许准备一二,妾身正准备去拜见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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