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莫测高深地抬了抬嘴角,淡淡地说:“算八字有什么难的?”
这内侍一点头,心想,的确如此。这潭柘寺里,请来的这么多奇人异士,哪个不说是“铁口直断”,万试万灵的?却只听面前这名带发修行的尼姑接着道:“最难的,难道不是算了八字,又没算过这八字么?”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乾清宫内侍总管魏珠。他听了妙玉的话,方知面前此人虽然年轻,可是却通透。在康熙提出这要求之后,魏珠便知他怕是万万寻不到哪个傻子来为康熙算八字——这不是算旁人的八字,这是算自己的死期啊!
如今储位虚悬,众人都没把握圣上许心哪一位,那么无论圣上算什么八字,都意味着泄露他内心所想。当然了,康熙也可以选择将他膝下所有成年皇子的八字都算一遍,可是康熙这样傲性儿的帝王,还真没无聊到这等地步。
于是乎,即便是八阿哥九阿哥等人费劲搜罗,将全城稍有些能耐的奇人异士都聚在了潭柘寺这里,听闻替圣上算八字这等请求,还真没几个敢应的。一夜之间,竟还跑掉了好几个。
魏珠也犯了难。他也知道潭柘寺这些人大多与八阿哥九阿哥有些关系,就像昔年那道士张明德一般。若是一味愿往,恐怕别有用心;没有用心的则只怕都跑掉了。可是如此一来,他的差事该怎么办?
此刻听了妙玉说的,魏珠双眼一亮,望着对方,双手一拍,心想:就是她了。
第330章
康熙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近来时时心里发虚。他年少时只信自己,到老来却越来越相信天意——
比如去年的那次朔日的日食, 瞬间白昼转为黑夜, 伸手难见五指。他立即意识到, 这恐怕是上天示意, 当日自己所选的,绝非自己想要的。越是如此,康熙在决断之时就越是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甚至连属意一个孩子,竟也想起要先问一问八字。
他问起魏珠, 才晓得京城里的“神仙”们, 竟都被他的几个儿子们拢到了一处:这是有备而来啊!他这些儿子们,都在想什么?难道真的以为他们的皇阿玛已经年老体衰, 脑子糊涂了吗?
康熙冷笑, 索性放出话去, 他要问“一个”八字。
敢来的,不是死士就是傻子,竟不怕皇家事后灭口的。
这日魏珠却来报, 当真寻了一位妥当的, 能为皇上算这八字。说算,也不是真算,那位带发修行的年轻尼姑说是只会扶乩,请教过往的神明。也就是说, 她完全不需要知道那个八字是什么、是谁的。她只是帮皇上搭一座桥,请来古往今来的神明,来为康熙答疑解惑。
康熙闻言犹豫了一回,他倒是没想过竟有扶乩这种方法——那便试试吧。
“朕还真该谢谢他们,替朕想得周到!”康熙冷笑道,“把人带进畅春园吧!怎么?竟是位年轻女尼?好,那便安置在无逸斋之后的庵堂里,非经传召,不许接近清溪书屋!”
魏珠听得一脑门子汗,心想,好不容易寻着一个肯给皇上算八字的,这位竟当了是洪水猛兽,生怕这背后八阿哥动了什么手脚——这八字,到底还算不算啊!
结果这八字还是得照算。康熙过去无逸斋时,带了和妃同去。和妃瓜尔佳氏,是康熙五十七年封的妃,比康熙小三十岁,如今正是温婉柔和的年纪。她家世不显,背景不盛,加之膝下只有一女早殇,在后宫里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和妃得了旨意之后,就已事先沐浴斋戒。她见过旁人扶乩,知道扶乩乃是两人同扶,她知道康熙带着自己,就是要做那个相助扶乩之人。
无逸斋之后住着的那个年轻女尼,和妃已经见过,问过几句话,知道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因为幼时久病,才舍身入的空门。和妃不禁为这位有些可惜——眼下这位是身在死局之中,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她想到这里,亦有些胆战心惊,若说这妙玉小师父身在死局之中,她自己……难道不也是么?
一时康熙御驾已至,和妃上前行了大礼。妙玉却是淡淡的,只双手合什,微微躬身。她是方外之人,自不行那世俗之礼。康熙也没有见怪,只命妙玉扶乩。
妙玉低头领命,随即焚香,自己取出沙盘乩架,与和妃一道,并肩立在乩架跟前祷祝行礼。一时礼毕,妙玉亲手书了一符,对空焚化,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转向康熙皇帝。
康熙知是请他将所问的“八字”焚化,当即从袖中抽出一道小小的灵符,符面背后书写着细细的八个小字。康熙迈上一步,举左手一引,那道灵符便着了。那八个细细的小字始终对着康熙自己,并且迅速地消失在火焰之中,待最后一字化为灰烬,康熙手一抖,那灵符往空中一飘,整个儿焚化了,化成几朵黑灰,在空中翩翩地舞了一阵。
和妃与妙玉此刻并肩跪在沙盘跟前,一起扶着乩笔。这时,那乩笔突然飞快地动了起来。康熙立在和妃身后,侧头望去,只见妙玉气定神闲,双目轻阖,而和妃则多少有些紧张,微微侧着头,双目紧闭。康熙心知她是闭眼闭给自己看的,但和妃一向无争,康熙便也不与她计较,只将眼光挪到沙盘上去——
只见那沙盘上出现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哈、哈、哈!”
康熙陡然色变,心想这是哪里请来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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