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晓得石喻一笑笑得舒畅,道:“大哥以为我还是以往那个不懂事的么?”
石咏舒心地拍拍兄弟地肩:“可见得是长大了。”
“大哥此去,也需一路小心。家里的事不必挂念,有我在,必定不会惹是生非的。”石喻挺起胸脯承诺。这小子,如今已经和石咏生得一般高了,再加上常年锻炼,身体不再单薄,一副大小伙子的模样。石咏登时觉得他终于可以放心了,有石喻在,也一定能撑住这个家。
待别过了家人,石咏带着如英与安安乘舟南下。安安出门,样样新奇,但是很快晕船就将她放倒,老老实实地在船舱里躺着。而船上无事,如英则没事捧着那一本当初宝琴赠给她的那本小册子,一点一点地琢磨。
如今她已经有了两样“词典”,一本是荷兰语到拉丁文的词典,另一本则是拉丁文到汉语的词典。都是石咏借“职务之便”,从理藩院里借出来的。虽然如英要看懂那小册子费劲之至,但是总算给她摸到了规律,竟当真一点点地翻译了出来。
“九月十七日,在真腊国的口岸登岸,岸边有很多以捕鱼为生的船民,他们都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是热情地向我们兜售他们晒好的鱼干,想换取我们手里的银元……”
”十月的最后一天,我们抵达了吕宋,今天我尝到了新鲜的椰子。“
“十一月二十五日,快要进澳门港了,哦我真期待……”
“汉语真是一种极其优美的语言,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们,她们的生活都充满了诗意,哦,我也很想像他们一样写出这样漂亮的词句……”
如英翻译起来颇为吃力,毕竟她没有学习过这些语言。只能尝试将各种关键词的意思连在一起,靠猜测猜出大概意思。但是一旦领会了这日记里的意思,如英便能收获一种巨大的满足感。石咏鼓励她这样摸索,有时候自己也会帮忙辨认一些名词,他对“椰子”“吕宋”这样流传到后世这样的名词大致有些认识。
如此一来,时光便过得飞快。等到安安习惯了行船的生活,开始在官船上“大闹天宫”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微山湖上。石咏便给安安讲起当年他们在微山湖上遇匪的旧事,安安登时对那临危不惧,沉稳安静的淑女也生出好感,开始尝试端一点小架子。
不日便到了扬州。石咏特地下船去寻访郑板桥的住所。他来之前曾经答允过五凤,要给郑板桥捎个平安信。岂料问起,却是不巧,板桥说是今年有乡试恩科,便去江宁准备应考去了。石咏无奈,只得留下个口信,托人转告板桥,说是他有一位排行老五的旧友,托人捎来个平安信。料想郑板桥应该能猜到是五凤。
在扬州、金陵、苏州这几处,官船都有停靠补给的时候,石咏往往去会见地方官员,询问近来海贸对本地的影响,而如英便带安安在各处名胜游玩。安安见得多了,性子倒开始显得沉稳大气些,露出些安静模样。
待到了松江,官船换了大船,从吴淞口出海,走海路南下。海路比较无聊,终日面对着一片茫茫无际,而且饮食单一,除了海产就是海产,陆上带来的新鲜菜蔬很快就耗尽了,好在石咏与如英早有打算,带了些梅干菜、干豆角、茄子干儿之类,偶尔还能调剂调剂。
有时安安挑嘴,不肯进食,石咏夫妻两个便会提醒她,出门之前答应过的话可别忘了。安安生怕爹娘往后再不带她出门了,当即乖乖地将划到她面前的鱼吃了,还会特别狗腿地给爹娘挟菜,甚至用小筷头将鱼刺都挑了,才会将鱼肉拨到石咏碗里,讨好地叫一声:“爹!”
石咏:“谢谢安安!”
如英便抿嘴在一旁直笑。
海船在海上航行寂寞,但是石咏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都还算安稳,没有遭遇什么坏天气。海船在宁波、泉州等几处靠岸,补给之后继续南行,石咏他们于七月中抵达了广州。
石咏抵达广州,穆尔泰早就得到消息,他身为广州巡抚,身上官职与石咏的侍郎官职相当,且又是地方上的大员,倒不必亲自出迎的。但是听闻如英也随夫一道过来,穆尔泰哪里还坐得住,自是亲自前往迎接。
石咏的座船自珠江口缓缓驶入,在码头上停靠之后,石咏首先下船,随后又将妻女接下。穆尔泰早安排了官轿来接这对小夫妇,石咏扶如英上轿,但是自己却坚持行走,好赶紧改善一下上岸之后脚下虚浮的情况。
穆尔泰在不远处码头尽头出的官驿候着。石咏成婚的时候穆尔泰已经离京,双方这一下就是四五年没有见过了。待见到穆尔泰,石咏赶紧快步上前,给穆尔泰行下大礼。
这时的穆尔泰已经两鬓斑白,较之当年石咏再见的时候,已经苍老了许多。他自从小安佳氏过世之后就没有再娶,一直以鳏夫之身在广州任上。此刻见到石咏,穆尔泰连连点头,赶紧拉他起身,口中道:“好,好……”
当年石咏娶如英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郎中,谁能想到如今竟与穆尔泰官阶一样,而且奉了钦命南下广州。穆尔泰回想当时自己的各种犹豫,心想若是当时草率决定,怕就要错过这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了。
待到如英所乘的软轿过来,不知为何,穆尔泰开始视线模糊。待到如英下轿,携着安安来到穆尔泰面前,郑重拜倒下去的时候,穆尔泰已经难抑心中的激动,连忙道:“好,好……不必,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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