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性情柔顺,是那种以夫为天的,丈夫过世,便事事以儿子为先。
然而石喻却说:“不,我不买零嘴儿,我要将钱攒着,回头给娘打一件首饰!”
原来这石喻在学塾里见到过师娘戴首饰,就上了心,心心念念地想攒钱孝敬一件首饰给自己娘,让尚自年轻的王氏能打扮得漂亮点儿。
王氏一听,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那眼泪就扑扑簌簌地下来,哪里还想着该向儿子解释,她寡居之人足不出户的,原用不着戴什么首饰。
“娘,大年初一呢!”喻哥儿拿着帕子给王氏拭泪,一面拭一面还帮着王氏遮掩,“千万别教伯娘和大哥瞧见了,到时笑话您,这么大的人,还掉金豆子!”
言语稚嫩,又惹得屋里的人都笑了。
石家在京中亲眷不算多,石大娘舒舒觉罗氏娘家哥哥前年补了个实缺,去了盛京做官,时常有信过来,但很少走动。二婶王氏更加不用说,家里人全在南边,而且自从她嫁了石宏武之后就全断了往来。
因此石家过年,十分清静。
然而到了年初三初四,石咏便需要出门去会会朋友,白老板杨镜锌他们这几位自然是缺不了的。除此之外,初四这天,石咏还在街上遇见了贾琏。
这位琏二爷,此刻正忙着去四九城中各家高门大户拜年请安,荣国府的人情往来都交给他这位通晓庶务的长房嫡子打理去了。因此贾琏忙得团团转,即便遇上石咏,两人也没顾得上说话,只约好了年后找个机会再聊便是。
到了初五,石咏就得去参加养心殿造办处的“团拜”,也就是他们这些属官们聚在一起,向上司拜年。
石咏见到察尔汉、唐英等几个年龄相近的小吏,彼此互道吉祥,随后便聚在一处,一起给上官们拜年。待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乐水,石咏赶忙上前祝贺新春,然而王乐水却直盯着石咏看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
“大人,大人……”
石咏提醒。
王乐水醒过神来,叹了口气,说:“没事儿,石咏,往后两个月,你恐怕是要好生辛苦一回了啊!”
石咏心想,难道是年后安排他什么特殊的差事不成?可他问了王乐水,对方却又不再说了,只说到时候就知道。
石咏被王乐水说得一头雾水,不禁想起,十六阿哥胤禄也曾提过,说是年后要安排一桩“好”差事给他。
团拜的时候,造办处的主官,郎中贺元思便也多打量石咏几眼,问了他几句。
贺元思是造办处的两位郎中之一,在汉军镶黄旗,却是科举出仕的,到造办处大约两年左右,不算是“资深”,好多人猜这位贺郎中只是被暂时挪到这个位置上,等六部里出缺的时候,还是要去做堂官的。
因此在石咏的印象中,这位贺大人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事情都交给下面。甚至上回石咏闹了一出“自鸣钟”的事情出来,这贺元思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训了他几句,而另一位出身正黄旗包衣的郎中尚裕和却是痛心疾首,将石咏好生数落了一顿。
所以今日贺元思关注石咏,总透着这么一点儿不寻常。
石咏不管,旁人问,他就都老老实实,一一都答了。贺元思盯着石咏看了半天,大约觉得这人实诚是实诚,可是不够伶俐,当下便叹了口气,告诉他初十上衙的时候去寻他,交代一下“差事”。
寻常衙门,大多等到正月十八才“开印”,内务府却是管着大内诸般事务,七司三院当中有不少人是全年无休的。造办处好些,但却等不到十八才开衙,初十就得去。
石咏没有意见,可多少还是有些吃惊:从王乐水和贺元思透露的那点儿意思来看,之后他要直接跟着贺郎中去办差?而且还是辛苦的差事?
只不过那两位既然不肯多说,他也就不问。
一时造办处“团拜”结束,石咏随着众人一起,从西华门中离开,从正阳门出来,往椿树胡同赶,路上正巧撞见了杨掌柜杨镜锌。
杨镜锌赶紧上来,拉着石咏问:“我这正要去十三爷府上请安,你可有功夫,与我同去?”
石咏一听:请安?
他还真没多大的兴趣。
石咏于十三阿哥来说,只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也不是门下。他请个什么安呐?
“就是去见见……拜个年!”
杨镜锌一见石咏的表情,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忙开口纠正。
“你也知道,金鱼胡同那边,怪冷清的……”杨镜锌解释。
这话一说,石咏的恻隐之心登时动了。
十三阿哥是无爵皇子,不当差,整日闷在家里,近几年又饱受病痛折磨。再加上他不受皇父待见,这在京里,除了最近的几户亲眷以外,恐怕旁人都对这位失宠皇子避之犹恐不及。
这外头人家都在热热闹闹地走动拜年,金鱼胡同那边“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情形,却也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石咏转向杨镜锌:“杨掌柜,你说我这样空手过去,合适吗?”
杨镜锌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在十三爷面前,您是小辈!”
从二福晋和十五福晋身上算起,石咏刚好比十三阿哥矮了一辈,勉强能算是十三阿哥拐里拐弯的内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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