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_安静的九乔【完结+番外】(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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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喻恭恭敬敬地道:“请王爷指点。”

  十六阿哥盯着他,仿佛看待自己的兄弟,缓缓地道:“你大哥从来都努力想要陪伴你将这人生之路走下去。然而这世间总有些时候,你会一个人走,因为是你自己的路,你自己的人生!”

  他倒转扇柄,向那贡院龙门内指了指道:“比如在那里面,旁人便帮不了你,需要你靠自己走下去!”

  石喻好像明白了十六阿哥的意思,很认真地拱手,诚挚地道:“谢王爷指点。”

  十六阿哥温煦地道:“没什么,我也就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石喻再次道谢,挥手向十六阿哥道别,自去贡院跟前排队,自报家门,核对身份,并通过检查,确认无半分挟带,准备步入贡院。

  就在此刻,石喻回头,望向来路。他总觉得兄长此刻应该就在什么地方默默地看着他。这时候天刚蒙蒙亮,石喻目力所及,没见到石咏,倒是庄亲王那亲王规制的车驾正泊在远处,还未离开。

  石喻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兄长关切的目光其实一直在他心里,这为他平添了无数勇气。石喻便提着考篮,大步流星往龙门中走去。

  第384章

  会试头一场考史论, 第二场考策论,第三场考经义。每场考三天, 期间考生的吃喝拉撒睡, 一应活动, 都在那数尺见方的号舍内进行。

  待到号舍外炮响, 石喻坐在号舍内,接过试卷,匆匆一扫, 只见卷上五道题, 分别是关于朋党、海禁、平戎、农商、财税的。第一道题便是论朋党,题目要求论的乃是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的区别。

  近两年石喻拜了朱轼为师, 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只知刷题做八股的小考生了。再者他身边不乏身居高位之人, 对朝中之事非常了解,因此知道新帝登基之后, 屡次提出反对朋党, 并鲜明提出“朋党最为恶习”, 欲“将唐宋元明积染之习尽行洗涤”。这些,都是师父朱轼与师兄年熙曾经与石喻讨论过的。

  而他的大哥石咏,从未在石喻面前提过“朋党”这两个字, 但是他在朝中办差为政, 却也是以实际行动表现出离“朋党”二字远远的——当差这么多年,与石咏要好的就只有那几个朋友,且这些朋友除了上司之外,都与石咏在政务上没有交集, 私下里更是没有暗中利益往来。石咏对石喻的影响,更是令石喻坚定了他的立论。

  石喻脑子里一面飞快地思索,一面将墨研好,提笔,想要在纸上写下立论。然而下笔之前再读一遍考题,石喻竟一时犯了难。“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出自宋欧阳修的《朋党论》,其实是欧阳修在受政敌攻讦时为“朋党”辩护,所写的一篇翻案文章。

  欧阳修的观点是朋党有“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的分别,君子因为志同道合而结党,小人则因为利益一致而结党,因此小人之朋乃是“伪朋”,君子之朋乃是“真朋”。因此,“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等于承认朋党并美化朋党,并且将“进贤退不肖”的责任推到了人君头上。

  但因为欧阳修这篇《朋党论》太过著名,且书中所论的“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数百年来太过深入人心。一时石喻竟然怀疑起来,这一篇关于“朋党”的史论,是不是根本是出题的主考与皇上意见相左,所以才以欧阳修的观点为出发点要求应试者立论。

  石喻凝神沉思斟酌,时间过去不少,他纸上兀自一片空白,一字未动。有监临从他面前经过,往石喻这里溜了几眼,扁扁嘴便又过去了。而坐在石喻对面一间号舍的考生已经奋笔疾书,刷刷地写了几页纸的答卷。

  石喻稳稳心神,干脆先将这第一道史论放一放,从其他题目开始做。这五道题里,石喻最有把握的是“海禁”题与“财税”题。海禁题要求辩析明代海禁的利弊得失,这是他日常在家中听大哥提起的话题;而财税题要求探讨唐代税改,由“租庸调”改为“两税制”的利弊得失,唐代的那次税制改革石喻也时常听老师朱轼提起,知道这与朝廷如今正在推行的“摊丁入亩”密切相关。

  石喻当即低头,奋笔疾书,很快将这两道题的立论先行敲定,然后开始组织论点与论据,令这文章的骨架一点点丰满起来。

  待到他将这两篇文章的架构完全敲定,已经是深夜,石喻见考场下发的蜡烛已经点去了一半,连忙熄了烛火。石喻将整个身体蜷缩在号舍中,准备歪一歪,睡上一会儿。毕竟这一场考试要持续三天,考程还未过半,他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才能撑到三天考试结束。

  可是越是想睡,石喻越是睡不着,脑海里飞快地转着,却是那道“朋党”题。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家,想起了父亲石宏武,想起了年羹尧与孟逢时,想起了他们曾经那样不择手段地拉拢旁人,结为党羽,并且不择手段地打击政敌,排挤异己,到最后聚拢在这些人身边的,便只有趋炎附势的阿谀之辈、或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同谋者……石喻突然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点蜡,就这么在幽暗中坐着,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个观点越来越鲜明——

  欧阳修的“君子朋党论”,当真给天下带来好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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