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进远香堂后,整个大厅肃穆安静,下人们轻手轻脚,俱不敢发出大的响动惊扰,这般状况,就好像景秀第一次被接回府的那样,气象森严,寂静不闻一声咳嗽。
而这屋子里的不少下人,景秀已大致认不清了,全换了陌生面孔。
景秀吸足一气,跟着领路的丫鬟,绕过曲折回廊,来到霍氏内室,里头早有三两个丫鬟贴身伺候着。
陈丰家的正准备喂霍氏喝药,听说她来了,忙在霍氏耳畔道:“太太,六小姐来看您了。”
霍氏在那场昏迷中失禁,如今还没全好,不止腿脚不便,连手都不太利索,只能由陈丰家的一口一口汤药喂着。她正仰靠在枕下阖目,唇角紧闭不愿喝药,突然听闻此话,细长的双眼猛然睁开,如利刃一样盯在景秀脸上,一句话不说。
景秀失笑,落落大方的上前,弯腰行礼道:“女儿来给母亲请安。”
霍氏任由景秀这般蹲着,一个字都懒得吐出,在旁边的陈丰家的不免叹了一气。
景秀蹲的久了,双腿已麻,抬起眼与霍氏对视,适才慢慢站起身,走到近前从陈丰家的手里接过药碗,坐在床边道:“我来喂母亲。”
“滚!”霍氏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来。
白苏听了心下一寒,站在景秀身后忙拉住她的手臂。
景秀却是不顾,端稳了药,慢慢用汤匙舀了口药,又细细吹了吹,将汤匙放置霍氏嘴边。
霍氏却并不张嘴。
景秀就着叹气道:“全耐我没能照顾好母亲身子,害您如今手脚不能动,女儿知错了,母亲勿要怪,快把这汤药喝了,早日复原,到时候您要如何处置女儿都随您。”
话到这个份上,霍氏眼神似毒火般剜在景秀脸上,就是不张嘴。
景秀哂笑一声,拿紧了汤匙,对着她唇缝里塞去,她却是咬紧牙关,死活不愿张嘴,景秀也毫不示弱,将那汤匙狠狠的磨着她牙齿,磨出细碎的声响,霍氏大恼,张嘴就要呵斥,却被景秀趁机将那药灌进她嘴里,“喝了女儿亲手喂的药,母亲便是不怪女儿了。”
霍氏猛地被灌了一口药,呛的直咳嗽,双目赤红,只恨不得伸手捏死她,她费劲力要伸出手,动作极大,震动的整个拔步床都在晃动,她大怒道:“死丫头,你滚,滚出去!”
景秀又舀了一汤匙药,不顾她挣扎及喝骂,趁着她张嘴时,将药毫不留情的喂进她嘴里,奈何她的晃动,那药汁全漏出来,顺着唇落在脖颈里,样子竟十分狼狈。
景秀唇角露出一抹嗤笑,从怀里掏出丝帕来为她拭嘴,漫漫道:“母亲快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好好的把药都喝了,早点好起来,这个家少不得母亲这顶梁柱。”
霍氏根本容不得景秀碰她,嘴里不停嚷着要景秀滚出去。
景秀恍若不闻,照旧是一口一口药的喂她,可却没有一口药是喂进她嘴里,不是洒出来,就是被她吐出来。
景秀身上已溅了不少汤药,但却毫不在意,非要逼的她将药喝下。
旁边的陈丰家的看不过去,急着阻拦道:“六小姐还是快回去吧,太太这气难消,不会喝药的。”
景秀耐着性子好言道:“不喝药怎么好的起来呢?我也是一片好心,听闻母亲醒来不愿喝药,这才赶来亲自喂药。心里却是知道母亲怨我没能照顾好她,让她生受这许多折磨,所以这两日关在闺阁都不敢过来,怕惹得母亲烦躁,在族亲面前失态。好不容易待她们都走了,才急急赶过来。只想着母亲早日复原,主持家中事宜,父亲也好少操点心。”
听她说的真诚,陈丰家的不禁动容。
而霍氏却厉声道:“好厉害的一双嘴,难怪沫儿会败在你手上……当初就该让你早日滚出家门……”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有些气喘急躁,又重重咳嗽起来。
景秀连着叹气,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道:“母亲这又是何苦呢,动怒伤身,您要好好将养身子才好,对女儿何处不满的,等您好了,您只管打骂便是。”
“滚!滚!我不想看到你!”霍氏疯狂般的喊着,面色已变得扭曲。
屋子里的丫鬟都忙劝她离开。
景秀纹丝不动,仍由她骂着。
“哪里有一点为人母亲的样子!”傅正礼沉着声走进来,老远就听到霍氏那些难听的话,绕过屏风,见了霍氏脸色,他面色铁青的摇头道:“成了这样又怨得了谁,不愿喝药你指摘儿女的不是做什么!你要不想再喝,从今往后,我让徐恒再不给你开药方就是,全由着你。昏迷闹得人口不安,醒来还嚷嚷的恨不得整个远香堂都知道你还活着,你这是要闹什么!”
傅正礼口吻颇重,脸上除了厉色,更多的是疲惫,是那种沧桑的疲倦。这几日紧赶着将衙门堆积的公文批完,外头的聚宴一概推辞,就赶紧回来探望太太。自她醒来要么不喝药,要么就是动不动发脾气,闹得远香堂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如今还粗口喊着要女儿滚!
他也没甚好脾气,语气十分严厉。
听得霍氏心如死灰,呵呵的笑起来,笑的眼泪直落。
傅正礼懒得去看,让陈丰家的照顾好,把景秀喊出去有话要说。
景秀走了出去,只听傅正礼道:“你也看到你母亲这个样子了,日后还是少来些,免得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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