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抬起头来,眼里已是噙满泪水,却始终不曾让泪珠滴落。
“一年前,敬太妃离世,奴婢被派到神宫监,宫外传来消息,说我娘……已不在人世,奴婢此生便只有娘一个亲人了,娘去了,奴婢就再无牵挂。”
“你莫伤心,”顾长歌扶她起来“这世间万物总是有命数的,你再难过也只是平添伤感罢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在之前也未曾离宫呢?”
宫内规矩森严,凡包衣秀女入宫,皆在十二三岁左右,入宫几年便可放出宫去许了人家。
一般宫女可在二十岁、二十二岁、二十四岁或二十六岁离宫。
除了十分得力的外,大部分都会放出宫去一家团聚。
“敬太妃当年身子弱,奴婢照顾她饮食起居颇为顺手,太妃曾说,让奴婢早日出宫,奴婢舍不得太妃,太妃也只好作罢,只说等奴婢二十四了再出宫也不迟,多留几年也好陪陪她。不曾想,太妃离世,奴婢在神宫监帮忙,许是内务府繁忙,便耽误了。本来不打紧的,谁想……罢了,娘娘,”碧玺忽然显得很认真,她又蹲下身行礼“娘娘,碧玺此刻已再无亲人,娘娘这些日子待合宫上下都十分温和,不似旁的人动辄打骂奴才,我们做奴才的都是看在眼里的。”
“娘娘若不嫌弃,奴婢愿一生追随娘娘。”
顾长歌忽然觉得心口发热,她站起身来,拉起碧玺紧握住她双手:“都说这皇宫富丽堂皇有享不尽的富贵,进来了才知道,这富贵中也有躲不开的烦扰。你有此心,我很是感动,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了解了碧玺的身世,顾长歌又多了几分惆怅。
她斜坐在澄瑞亭里,望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鸟,心中涌起一丝悲伤。
当年她跟随雪娘于都城内做绣坊生意,时常有宫里妃嫔们交代下来的服饰,看宫中女子个个艳丽,只觉得她们华贵雍容,不曾想自己也有朝一日会进到这四方城里。
她想起雪娘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女子的一生都牵挂在那个人身上,他走了,自己也再无留念,此时终要追随他而去,心里很是满足。雪娘嘴角是噙着笑的。她与夫君恩爱非常,比翼双飞。
可自己呢……
自己的夫君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英明神武传遍了整个东霆。他与皇后伉俪情深,自己不过是母家送入宫中的筹码,为了母家的荣华富贵而在后宫厮杀。可自己也不单纯,她并非因为爱慕进宫,若不是裴缜对她真心,只怕现在也只是孤苦伶仃罢了。
入宫几日了,除了晨昏定省,见见皇后与其他妃嫔,除皇上外,再无亲近的人了。宫里人虽多,却无一敢真正吐露心思,况且皇上是不能理会她的寂寞,有些心思只有女儿家才懂。
正想着,却看见亭外款款而来一女子。
温木槿身穿浅粉色绣花旗装,手中握着一方帕子,瞧见了顾长歌就福下身去拜:“嫔妾温木槿给顾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顾长歌听了她的话,忙回神坐正:“妹妹请起。”
“娘娘好雅兴,嫔妾也是听说了御花园风景如画才让浣纱陪我过来走走,没想到碰到娘娘,扰了娘娘兴致了。”
她声音柔柔的,眉眼细腻精致,看着就是大家闺秀,很有教养,一举一动无不合规。
“妹妹见笑了,本宫只是在这略坐坐,自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坤宁宫外见到妹妹。”
“娘娘说的是,入宫后嫔妾不敢乱走,生怕坏了规矩,只能闲来与宫女打马打发时间,”她面颊微红,是有些不好意思“娘娘莫怪,嫔妾入宫前在家中便与姐妹们以此玩乐,入宫后也无其他爱好了。”
顾长歌笑着说:“这有什么,我之前在家中也喜欢打马,不如下次你来我宫里,我们一起。”
忽而听闻一声清脆婉转的笑,二人抬头望去,身着鲜红色锦绣罗裙的妙曼女子向着二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顾姐姐和温贵人啊,怎么这大热的天,你们站在这说话,也不觉得烦躁吗?”喜嫔笑着,美目流光溢彩。
早知道喜嫔并非是东霆人,穿着打扮再加上喜好都与他们不同,只是如此天起,正是温暖宜人,她却觉得热了。喜嫔手腕上正戴着一串五光十色的宝石手钏,顾长歌都不免多看两眼。
“喜嫔姐姐来的好巧,此刻天光正好,出来遛遛最合适不过了,只是姐姐穿的有些单薄,还是要小心身子呀。”
温木槿笑着给喜嫔行礼。
“瞧瞧,还是温妹妹最懂得心疼人,”她转目看了顾长歌一眼,轻佻的开口道“还没给顾姐姐请安呢,娘娘金安。”
顾长歌一听,差点笑了,上次她借着玉如意示意后宫中人要恪守礼仪,没想到喜嫔还能如此问安,倒是让顾长歌没什么话说。
“哎呀这天气这么好,可我总觉得烦闷不堪,你瞧,这皇上赏的宝石手钏说是最安胎养身了,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喜嫔伸出带着宝石手钏的胳膊,在温木槿面前抬了抬,瞧着温木槿看的满脸艳羡,更是得意。
她笑着将手钏褪下递了过来,努努嘴:“我瞧着温贵人喜欢,不如借贵人赏玩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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