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刘晞冷悠悠问她,唇角荡开邪气的笑容,眼底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此刻的样子宛如地府鬼魅,寻梦止不住胆寒,偏偏无法顺着他的话说一句“怕”,伸出手覆住了他的双眼:“你这眼神太瘆人,换一个平和的眼神看我。”
刘晞眼前一暗,属于她的气息从那指缝传入他的眼睑,宛如一股暖流一点点化开他眼底的冰寒,他默默闭上了眼,仿佛置身于一片祥和的青山绿水中,心境出奇的平静。
寻梦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缓缓收回手,他果然恢复了平静,眸中再无狠戾,却残留一抹落寞:“我一直以为仲灵已经死了,却不想她还活着,而且那般……三哥若是知晓了,该是如何痛心?”
寻梦一怔,刘晞对他三哥素来爱重,即便这种时候,仍记得为刘济考虑。
两人仍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寻梦挪了挪位置,靠着柏树而坐:“还记得我曾说过,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会疯的。你若是愿意说,我倒是乐意做个倾听者。”
刘晞瞥了她一眼,嗤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是你自己好奇心重。”
虽说她好奇心重,但也确实想做个倾听者开导他一番,谁知他这般不识好人心,寻梦眼白直翻,没好气道:“不说算了,我走了。”
她作势要起身,刘晞却拉住了她,也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当日华家案了结,我领着夜风夜雨两名侍从游逛山阳郡,那时诸事已了,我玩得酣畅淋漓,见坊便入,无意中在一家卖画的坊内瞧见一幅画,画上女子巧笑嫣然,一双桃花眼含烟敛雾,我激动不已……”
“是仲灵?”
“恩。”刘晞道,“仲灵已经死了三年,而画作落款却是今年五月,我顿时满心狐疑,询问掌柜那画作的由来。店掌柜也不清楚,只说那批画作是楚国运来的。我满心期待,连夜赶往楚国。”
刘晞来到楚国,凭画作寻人,然而仲灵常年待在清歌坊,所结识之人非富即贵,一般百姓并不识得画上人。辗转两日,一无所获。刘晞打算离开楚国,前往下一处寻访,意外得知作画人所在。
那作画人原是宫廷画师,年纪轻轻绘得一手绝妙丹青,因性情豪放得罪权贵,不得已辞官归故里,隐居在楚国。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又不屑做官为奴,空有一腔热情气性,过得极是清苦,偶尔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折腰卖画,仲灵那幅画便是那般卖出去的。
仲灵那幅画是他的意外之作,桥岸惊鸿一瞥,他深深被女子容颜折服,凭着记忆绘了那幅画,至于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一概不知,但凭当日的情形,他隐约猜测那女子非一般平民百姓,而是坊内的女子。
刘晞道了谢,便将楚国的歌坊舞坊寻个遍,终于在清歌坊寻到了仲灵,她是清歌坊的魁首。她仍是那般楚楚动人,勾人心魂,但眉宇间少了灵活狡黠之气,多了疏离冷漠的气度,她巧笑嫣然,周旋于权贵之间,举止随意,毫不收敛。
刘晞心中刺痛,在她眼中,他与那些贵客并无区别,甚至还不如,除了初见那一瞬,她的面上闪过惊讶,此后,她的脸上一直挂着虚伪的笑意。他从无轻视歌姬舞姬之意,也并非不能接受她藏身歌坊,但他受不了她那种甘之如饴的神色,仿佛自甘堕落,长于此道。
他第三次踏入清歌坊,暗暗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若仲灵还是那般模样,他便当作她三年前便死了。他不曾见过那幅画,不曾来过楚国,不曾再遇仲灵。他无法想象若是三哥知晓此事,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他绝不能向三哥透露半句。
店掌柜推说仲灵有客,他当即让夜风和夜雨开道,径自闯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仲灵坐在一张琴架前,而素衣男子站在她身后,一只手不规矩地放在仲灵肩上,满脸不怀好意地邪笑。
血液里涌起一股滔天怒气,刘晞拔出夜风手中的刀,一刀削断了那人的手指,惨叫声响彻室内。于此同时,那人的仆从全部被夜风和夜雨制住。他并不准备放过那人,提着刀步步紧逼,而那人仓惶而逃……
此后之事,寻梦亲眼所见,惊悚而血腥,此刻回忆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她靠着柏树,缓缓道:“那日,我也在清歌坊。”
刘晞一怔,那日的血腥残忍岂不是全被她看到了?他狼狈地别开眼,神情颇不自然,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残暴的人?”
寻梦转眸去看他,却见他偏头凝视着不远处的衰草,她暗暗腹诽:这还用问吗?断人手指的行为不算残暴吗?但她万万不敢这般回他,想了想,折中道:“因为在意,所以残暴。你太在意仲灵了吧?”
刘晞袖袍下的手缓缓一松,真是太在意仲灵吗?
寻梦不像江玄之,不懂如何安慰旁人,再谈下去怕是要露馅了。她拍了拍刘晞的肩,端得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刘晞,以后莫要那样了。你若真的杀了那人,你父皇该如何为难地处置你?你三哥又该如何伤心难过?”
她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
“那你呢?会伤心难过吗?”刘晞仰头望着她,幽深的瞳眸中似有星火在燃烧。
寻梦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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