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到底连着那么多条人命,他心中有疙瘩,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常理。”寻樱叹息道,“梦儿,阿母明白你的心情。我不反对你追回他,但若真的无法挽回,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有时候命运这东西诡异得很。”
阿母从来不信命,为何有此感慨?寻梦偏眸看她,只听她状似回忆道:“当年我离开你父皇,也经历过悲伤痛苦,也经历过魂不守舍,但日出日落,斗转星移,有些事总会随着时间淡去。”
有些事会随着时间淡去?那她是否也将忘记江玄之?她幽幽问道:“阿母多久忘了父皇?”
寻樱未料到她有此一问,声音变得绵长悠远:“或许……从来没有。”
本以为阿母为了安慰她,会说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没想到她竟然说从未忘记过?难道她要步阿母的后尘,一辈子无法忘记江玄之吗?
耳边是阿母温和的声音:“时间一久,有些人和事会淡去,但永远无法忘记。我无法评判你的生父是好人还是恶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也是唯一走进我心里的人。”
“既如此,阿母为何对父皇……那么冷淡?”她记得阿母与父皇重逢时,言辞果断地拒绝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到了我这个年纪,情爱早已不那么重要了。何况,他有妻有子,我何必与他诸多纠缠?”寻樱语气淡然,显得格外平静,“我性情刚烈,不会委曲求全,而他心怀社稷,不是专情之人,即便没有当年的阴差阳错,我们最终也走不到一起。”
外殿的刘贤易顿住了。
刚才侍女端药过来,他怕旁人打扰到她们母女,主动接过药准备亲自送进去,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番话。寻樱终究通透,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他,更看清了他们那段感情。他们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也许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犹豫片刻,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碗,似乎还太烫了。他轻手轻脚向后退去,将那碗药搁在外殿的案几上,想着待会凉了再送进去。
内殿里,寻梦闻言想起刚才在安置所的决绝,怔怔道:“我们也走不到一起了。”
寻樱看着她那失魂空洞的眼神,心知她这回伤得大发了,想出言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很多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顿悟,她毕竟还年少,毕竟还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如她当年一般。
少年时的感情是那样美好,那样纯粹,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也许她以后会遇到其他男子,可那人会像江玄之一般深入她心吗?那人又能像江玄之一般单纯的喜欢她,而不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
这世上,真正的两情相悦何其珍稀!
她为女儿的前路感到担忧,胸口蓦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所幸痛久了便习惯了,她默默咬紧牙关,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平复那阵痛楚。
寻梦沉浸在悲伤中,果然没发现阿母的异样,轻声呢喃道:“阿母,我想回南越。”
听到“南越”,寻樱的心口更疼了,仿佛真的一片片碎裂开来。若长安是你的伤心地,焉知南越不是另一个伤心地?没了你牵挂和牵挂你之人,回去除了徒添伤感又能如何?
寻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仍然没能遏住那股痛意,全身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寻梦终于察觉到覆在她手上的那双手在发抖,奇怪地转过头去,只见阿母那张蜡黄的脸在烛光下变得煞白一片,急忙关切地问道:“阿母,你怎么了?”
痛楚在一刹那决堤,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寻樱拖进漆黑的深渊里。她再也无法伪装,紧紧压住了胸口,煞白的一张脸拧成了一团麻花。
寻梦从来没见过阿母这样,一时吓得面色发白,慌乱地扯着嗓门向外面喊:“来人!快来人!妙晗,你快进来。”
殿内瞬间涌进来一群人,崔妙晗忙不迭替寻樱施针止痛,不多时,总算稳住了她的情形。
寻樱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阵痛过后的胸口似乎陷入了麻木的境地。她的目光扫过昏暗的殿内,最后定在寻梦脸上,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眼眶已经隐隐泛红:“梦儿,你外祖父……数月前已经辞世了。”
寻梦猛然一震,仿佛整个人被大锤抡过,懵得不知所措。外祖父辞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来长安时,外祖父的身体还很硬朗,无病无痛的,为何短短半年多时间就溘然离世了?
寻樱兀自回忆道:“去年夏天,他独自入山,不慎滚落山林,头部撞到巨石上……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夏天……猛然想起那日兰林殿中,她曾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了外祖父,梦到了他年轻时的种种事迹,梦到了他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哄她入睡,醒来时莫名心烦意乱,施展了外祖父教她的剑招,还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竟是一场心有灵犀的告别吗?
还记得她来长安时,他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没想到数月不见竟成永别。还记得在颍川的山林里,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为他炖一锅蛇汤,没想到终成一句戏言。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在春日领她入山采菌,在雨夜哄她入眠,毫无条件地宠她,陪她疯陪她闹……
52书库推荐浏览: 洛尘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