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她深思,满店的人伏地跪拜,她左右看看,急忙装模作样地跟着跪拜。南越的跪拜礼仪与炎朝略有不同,寻梦不太懂炎朝礼仪,只能滥竽充数糊弄过去了。
掌柜的颤颤巍巍伏跪在地,抹了抹额头的汗:“令尹,食客中毒昏迷,不如先让人去请医工吧?”
若食客被救醒了,他尚有转还余地,若食客中毒身亡,他便是百口难辩,死罪一条了。
京兆尹轻轻咳嗽一声,对掌柜的所言充耳不闻,打着官腔说道:“来人,将三江膳房内所有人带回府衙。”
见死不救?果然不是好官。
话落,官差得令,上前拿人,食客惶恐不安。
寻梦素来看不惯这等仗势欺人的昏官,正巧一个官差押住了她的肩膀,她反手一握,拽住他的手臂,将人重重撂倒在地。
那摔在地上的官差疼得哎呦直叫。
这动静鼓舞了店内食客,他们挣脱了官差的束缚,拼命往门口涌去。他们无心与官府作对,但他们本就没有犯罪,实在不愿平白走这一遭。
府衙是什么地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没罪的人进去,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店内乱作一团,食客哄乱地挤向门口,推搡之间,撞倒了数张矮桌。陶碗碎裂在地,食客用剩下的酱汤粟饭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不忍直视。
官差堵在门口,像一堵坚固的城墙,楞是不让一个食客跑出去。
京兆尹被人群挤到一边,衣衫不整,头冠歪斜,惊慌又害怕地叫着:“反了!反了!”
寻梦不由咂舌,事情好像脱离了轨道,她……不小心闯祸了。这么发展下去,没准会成为一场不大不小的暴/乱,她还是赶紧找个空隙溜了吧,只是她尚未有所动作,一声清寒的男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住手。”角落的插屏后走出两个男子,哄闹的店内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当先的男子头戴束髻小冠,穿着月白色云纹曲裾,腰上系着丝制锦带,身形修长如山中翠竹,行止优雅,风度浑然天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俊美的容颜,白皙的面容如玉一般,隐隐有光泽流动,淡红色的薄唇轻轻抿着,仿佛沾了春雨的杏花,狭长的凤眸掠过众人,好似和煦的春风拂过心湖,泛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身后的男子穿着墨色曲裾,手提一柄环首刀,紧随着白衣男子,看模样应是他的护卫。他的容颜冷峻如雪,轮廓如刀刻般精致,眼中空无一物,宛如修罗地狱的阎王,俯瞰人世间蝼蚁般的众生。
这墨衣男子武功奇高。
京兆尹看清了来人,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喜不自胜。他迅速整了整衣冠,谄媚地凑上去,肥胖的双臂前伸,左手覆于右手,吃力地弯了四十五度的腰,行了个揖礼:“江御史。”
行完礼,他的头冠又歪了。
“钱令尹。”被称作“江御史”的白衣男子轻轻颔首,算是回了一礼。
寻梦来长安之前,大致了解过炎朝的官制。炎朝采用三公九卿制,设左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官职,其下分设九卿、列卿等官职。她暗暗吃惊,这个年轻的白衣男子竟然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炎朝御史大夫位上卿,佩带青绶,具有双重职务,一则为丞相副职,辅佐丞相统率百官,一则统领御史刺史,监察百官。此外,还有复核郡国上呈的会计帐目,评定天下刑狱等责任。
换言之,御史大夫牵制相权,是丞相的替补职位。
寻梦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暗叹:真是年少有为啊。
店内食客不大明白官场关系,但似乎有人听过江御史之名,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没有再闹腾了。
江御史的视线扫过店内,落在地上的狼藉,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转瞬即逝,但他的反应落进了寻梦的眼中。
江御史见不得污秽?她狐疑地想着,不期然撞上他投来的目光,那不经意地一眼,轻飘飘如微尘轻羽,仿佛大雁掠过苍穹,蜻蜓点过水面,让她不禁有些恍惚,他看她了吗?
他转眸看向中毒昏迷的男子:“店内可有皂角水?”
这话问的是店掌柜。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深知江御史身份高贵,急忙应道:“有有有……”
他遣了小二去后堂取皂角水,不多时,一碗乌黑的皂角水被端了上来。
“灌他喝下去。”他站在店中,清越的嗓音柔和淡雅,让人不自觉遵从他的指令,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如一尊玉雕的仙人,指引着迷茫的苍生,脱离苦海。
店小二在他的指挥下,成功催吐了中毒男子体内的毒素,弄得一地污秽,满店怪味。
江御史偏了偏头,好像躲避毒蛇猛兽一般,看也不愿看一眼。
寻梦时不时好奇地偷瞄他,碰巧捕捉到这一幕,她肯定了一件事:这个江御史有洁癖。
短衣男子醒了,解毒后,他那暗紫色的唇淡了些,茫然地看着在场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京兆尹缩头躬背站在一侧,姿态如一只胆小的千年老龟。犹豫良久,他鼓足勇气问道:“江御史,这人虽然醒了,但三江膳坊涉嫌毒害食客,下官想将他们带回府衙,不知您意下如何?”
“嗯,蓄意下毒害人,不可轻饶。”江御史沉吟,话锋却忽然一转,“不过,你带下毒之人回去便是,其余人就不要牵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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