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身为嫡皇子的刘济无疑是长安最耀眼的少年,才华卓绝,锋芒毕露,一手流畅精炼的诗文妙句引来无数名门闺秀追捧。但他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宛如九天之月,可望而不可即。
他身后经常跟着一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刘晞。
刘晞生母早亡,在宫中无依无靠,幼时经常被宫人欺负冷待。刘济偶然撞见,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眼含倔强的小少年,多番维护于他。一来二往,两兄弟感情渐深,几乎形影不离。
然而,那耀眼的少年因偶遇一个女子,改变了一生命轮。
那女子名为仲灵,乃是新晋的宫女,生得娇小玲珑,极是聪慧灵秀。
初遇,她与一帮宫女争辩刘济新作的不足,以一敌五,有理有据,毫不怯弱。刘济对自己的新作不甚满意,一时想不清缘由。听她一席话,茅舍顿开,但他不曾现身,默默记住了这个女子。
再遇,她在御花园侍弄花草,一盆蔷薇横在宫道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她醒悟过来,立刻将那盆蔷薇挪回花圃中,施施然行礼道歉。他好记性地想起了她,与她攀谈了几句,才发现她是代人受过。据说那宫女闻不得花香,而她素爱繁花,尤爱蔷薇。
仿佛宿命的因缘,沾上了便舍不掉了。
一次、两次、三次……几次相遇,这女子在刘济的心头烙上了印记。他频频走神发笑,只因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当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刘济的异常落进刘晞眼中,意外掀起了另一场暴风骤雨。在刘晞眼中,刘济是不同的,童年的温暖亲情尽来自于他,宛如糖果一般清香甘甜。可这糖果因旁人失了魂,他到底按捺不住了。
于是,他找到了仲灵,几番戏弄为难,可是被那聪慧的女子巧妙化解了。在这些你来我往的交锋中,他生出一丝莫名的旖旎情愫,小少年情窦初开了。不过,这秘密他从未与旁人说过,连刘济都不知。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
刘济与仲灵私交之事走漏了风声,皇后知晓了。她岂能容许自家那尊贵的儿子被宫女所迷,当即勒令两人断了。那女子倒是识趣,可惜刘济年少气盛,并不听从母命。皇后恼恨之极,又奈何不得刘济,只得屡屡找仲灵的晦气,意外得知她是东瓯人。
东瓯属炎朝附属国,位于东南沿海方位。新任东瓯王野心颇大,蠢蠢欲动,因慑于炎朝之威,不敢明目张胆有所动作,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屡屡不间断。
皇后计从心来。
她自知与刘济生了隔阂,便不再相劝,反而屡屡制造他们之间的误会。待时机成熟,她才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他,谎称她是东瓯奸细,此行意在迷惑刘济,煽动内乱,动摇大炎根基。
刘济自是不信,但思及她诸多鬼祟行为,信任的心房开始动摇了。
在这样的信任与怀疑中徘徊,他们终究迎来了决裂那一日。
上林苑新落成,刘济意外中毒了,那杯酒正是仲灵亲手所斟。所有矛头都指向她,皇后更是将一件件的“证据”摆到人前,坐实了她东瓯奸细的身份,陛下亦不容她。
仲灵百口莫辩,但她委实冤枉,呆呆地祈求刘济信她。所有人的误解她都不惧,只恳求他的信任。
然而证据面前,刘济满心都是被欺骗的伤痛,未深思其中破绽。他恼她心机深沉,满口谎言,偏过头不去看她。
这个动作让那性情刚烈的小女子目露绝望,她不堪受辱,纵身跳入沣河之中。
刘晞意外偷听到内侍朱奇之言,知悉皇后的阴谋,匆匆赶过去阻拦。可惜为时已晚,那女子已然没入水中。兹事体大,他没有证据,不能揭露皇后的罪行。但他忍不住心底愤懑,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的三哥。
刘济得知真相后,心痛难当,不知是为逝者还是生者。自己那温婉仁善,待人谦恭的母亲,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了?
他不相信,他去试探,他期望母亲矢口否认,可她却供认不讳,言语中没有丝毫悔意。那一刻,他觉得母亲很陌生,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何时开始改变的?
这繁华的未央宫,仿佛一只巨大的炼炉,炼造的不是丹药,而是人心。母亲终究没能抵住权力的诱惑,在一天天的熔炼中失却了仁善,失却了谦恭,变得虚伪狠辣。
母亲或许已死,但他不想受这炼炉的腐蚀,一点点失去精魂。
于是,他离开了未央宫,独自隐居在泬水北岸的小院里。因为仲灵最爱蔷薇,所以他便栽了一院子的蔷薇。至于中毒失明的眼睛,他从未想过要医治,黑暗比光明更纯洁,便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心无旁骛地回忆往事,思念故人。
寻梦一阵唏嘘,心头闷闷地不舒服,不知是为那无辜而亡的女子,还是为这命运曲折的皇家子。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刘晞眯着眼缝,似醉非醉地靠在她的肩上,吐出一口酒气。
寻梦偏了偏头,避开那股子难闻的气味。这人刚才还头脑清晰,侃侃而谈,此刻怎么一副醉鬼模样?她推了推他,轻声问:“崔妙晗与仲灵长得很像?”
“恩……”刘晞断断续续道,“长得……不像……声音像……”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刘济因崔妙晗的话而激动得掉落了茶杯,原来是嗓音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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