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多谢。”寻梦手中握着他昨夜留下的那瓶伤药。这药大约是皇家珍品,药效极好,一夜过后不仅淤血四散,连痛感都不那么强了。
此刻,刘晞眼中哪容得下那瓶药,眼前这不修边幅的男子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子,举着玉白的手邀请他。他狠狠一闭眼,甩开那些龌龊念头,干巴巴道:“不要了。”
他心里嘀咕着:许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改日跟皇后提一句,让她替他物色一门亲事。家世、性情、容貌都不打紧,重点是一个女子。虽说他不排斥男色、断袖之流,但那仅仅是站在看客的角度,真到了自己身上,心口说不清的郁闷恶心,仿佛活生生吞了一只苍蝇,偏偏又呕不出来。
幸好,他的取向正常,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好多了。
这么一瞬间,刘晞的面色变化莫测,宛如从阴云密布骤雨突至到雨过天晴风光霁月。
寻梦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心中莫名打鼓,六殿下的性情越发难测了,一大早又不知哪根神经在抽搐了。
“六殿下。”殿门大开,赵同径自走了进来,恭恭敬敬朝刘晞一拜。他行事向来稳妥,滴水不漏,永远温和谦卑,息事宁人,不知情的旁人估摸着会将他错认成哪家的小郎君。
“赵侍怎么来了?”雨过天晴,刘晞的脸上挂着彩虹般绚烂的笑容。
寻梦见了,默默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六殿下,陛下要精选卫士入期门军,护卫宣室。”赵同言简意赅地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寻卫士也在应选之列,请明日卯时前往宫中校场。”
话落,他微微一躬,领着身后两个小内侍走了。
寻梦嘀咕道:“不是八月选秀吗?陛下怎么反而选卫士?”
素来只听闻陛下选秀女,头一遭听闻陛下要选卫士。
关于选秀之法,炎朝沿袭前朝之制。
八月核算人口,派遣中大夫、掖庭丞以及相士,在长安城中检视良家女子,年岁十三至二十之间,姿色端庄秀丽者,以车载入宫中复选。
当今陛下不好女色,登基十五载,选秀次数屈指可数,所选人数也寥寥可数。
因此,选秀之法形同虚设。
刘晞不正经地打趣:“父皇不好女色,好……”
话音未落,他蓦然脸色一沉。他悲催地发现,他的神思再度飘了起来。十几年修成的玩世不恭,一朝被缚住,别提心中多惆怅了。
寻梦压根没将他的戏言放在心上,正色道:“六殿下觉得我该去宣室吗?”
她心头疑云重重。陛下先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宣室失窃的戏码,雷声大雨点小,搜查宫殿一无所获,最终不了了之。如今又整了一出精选卫士,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及正事,刘晞终于拢住了神思,鄙夷道:“你未免太托大了。应选尚未开始,你就在思虑去不去宣室了?你可知宫中有多少卫士,宫外又有多少应选之人?你凭什么以为你能胜过他们?”
“六殿下误会了。我若是不打算去宣室,干脆装个腿伤病弱什么的,连应选都免了。”寻梦真有如此打算。
宣室殿是天子居所,肃穆庄严,规矩颇多。哪有兰林殿这般潇洒快意,便宜她行事呢?
刘晞:“……”
还道人家意气风发,势在必得,不想竟是存了龟缩不前,消极懒散的念头。她若是去了宣室,他便不必与她朝夕相对,生出那些旖旎龌龊心思了。
刘晞小心思飞转,拖着老夫子般的口气遵遵教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既然有此良机,便该积极争取。”
他忽然这般正经,叫寻梦活见鬼似的。她淡定地呛了回去:“往高处爬久了也该歇一歇,不着急。”
“……”刘晞见说教无用,祭出了杀手锏,“你不是对柏梁台感兴趣吗?”
寻梦瞳孔骤收,颤着唇看他,终是缄默不语。
“你夜里隔三差五偷摸去柏梁台,以为我全然不知吗?”他言语散漫,姿态慵懒,话中的锐利让寻梦无处遁逃。
寻梦惊愕地望着他,心如擂鼓,这位无所事事的六殿下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恐怕他暗中一直在观察她,否则那夜也不会碰巧阻止她坏人云雨好事了。
“你莫要这么看我。你可不知,我暗地里替你引开了几拨卫士。”刘晞嬉皮笑脸道。
寻梦又是一惊,哑着嗓音,难以置信道:“为何要助我?”
刘晞敛起笑意,一字一句道:“柏梁台是皇宫禁地。你是兰林殿卫士。若你擅闯柏梁台被抓,整个兰林殿脱得了干系吗?”
寻梦瞪着浑圆的眼睛,面色大变。许是她骨子里的侥幸心理太重,又许是她血液里流淌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气,竟然从未想过被抓住的后果。
可这里是宫廷,是非黑白界限不甚清明的宫廷。
她是刘晞引进宫的,与兰林殿早已连成一体。她若是犯事被逮住,刘晞大抵是要跟着遭罪的。
可是,若因刘晞而束手束脚不再接近柏梁台,那她入宫的初衷又该如何?
她脸上滑过一抹愁容,骑虎难下,该如何是好?
“虽说脱不了干系,倒也没你想得那般严重。我毕竟是皇子,只要你不故意攀咬我,顶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明的罪名。”刘晞话锋一转,替她做了决断,“去宣室吧,或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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