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想骂人。
“在下江玄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长袖随着他的走动轻轻飞扬,飘逸风流。
寻梦的胸口堵着一股怒气,瞅着脚下的碎碗片,发泄般地狠狠一踢,不偏不倚地飞向了江玄之。苍天为证,她只是无心一脚,谁知道会这么巧?她微微张着嘴,腹诽道:糟了,这下闯祸了。
碗片裹挟着酱汤飞到半空中,眼见着要落在江玄之的衣衫上,被他身旁的护卫一刀挡了回来,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向她击来。
变故太突然,她迅速侧了侧身,敏捷地躲了过去。碗片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得粉碎,酱汤四溅。再回头,一柄裹着刀鞘的环首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暗叹,这墨衣男子果然武功奇高。
碎碗片没有击中江玄之,可酱汤却溅了几滴到他的衣衫上。他低头看着白色锦衣上的几点棕色,深深蹙了蹙眉,眼中满是厌恶,他的声音清寒冷冽,夹着不易察觉的怒意:“忤逆上卿,弃市。”
寻梦:“……”这死罪是不是定得太草率了点?
第3章 第3章 狱中对谈
寻梦一踏进京兆狱,就生出拔腿逃跑的冲动,可惜,她跑不了。
这是一间封闭的牢房,昏暗的光线从木门缝中漏进来,四面的土墙大约年代久远,留下坑坑洼洼的印记。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草上有一些深浅不一的暗色污渍,不知是哪些犯人留下的血迹,有些时间久了已经干了,有些还是新染上去的,让人见了头皮发麻。
这些也就罢了,寻梦不是见不得血迹,受不住污秽之人,但是,她受不了狱中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怪味。这气味很难形容,有一点陈腐的霉味,有一点铁锈般的血腥味,令她几欲作呕。
她整了整地上的干草,靠着土墙坐在地上,鼻间又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她索性解开了布包,将口鼻埋入了布包中,淡淡的麻布味掩盖住了那股气味,总算舒坦多了。
人一旦安耽,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若是早知长安律法严明,她事先应该好好研究一番的。谁也不曾料到,她随意找家膳坊用个膳,竟然会摊上这种中毒案。摊上也就摊上了,竟然会遇到江玄之,莫名其妙被押入了京兆狱。
想起江玄之,她莫名气恼,将他从头至尾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然只是在心里。
她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她怨江玄之以权压人,睚眦必报,又怨短衣男子以毒害人,连累无辜,当然,她也怨自己,行事冲动,不顾后果。
哎,怎么就如此冲动呢?
她兀自想着,听牢房里的短衣男子正在长吁短叹:“可怜我阿母给我取了个百年的好名字,可终究活不过二十啊……”
他躺在干草堆上,翘着一只腿,姿态要多悠哉有多悠哉,完全不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罪犯。
相比之下,寻梦倒显得拘谨了。
短衣男子瞥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寻梦,主动搭腔:“在下郭百年,不知尊驾叫什么?”
寻梦托着布包,微微仰头,眼珠子上翻,露出眼下一片眼白。她不大想理会他,沉默片刻,没好气地回道:“寻无影。”
寻梦,字无影。梦这个字稍显秀气,所以她向来以寻无影自称。
“无影无踪,真是个好名字。”郭百年偏头瞧她,露出崇拜的神色,夸赞道,“哎,寻兄,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竟然敢打伤官差,使的是哪一招啊?可惜,我当时中毒昏迷,没有瞧见。”
寻梦埋着脸,一声不吭,一时冲动,竟然落得个弃市的下场。若是能重来,她一定待在旁边,乖乖做个缩头乌龟。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想想罢了,有些骨子里的本性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郭百年见她不答话,默默躺平在干草上,双手枕在脑后:“我自认狡言善辩,但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你数落江御史的三大罪状,真是妙极了。不仁不义不智,呵呵……真叫我忍不住抚掌了。还有最后那一踢,真是绝了,江御史脸色都变了……”
他越说越兴起,聒噪个不停,寻梦忍无可忍,蒙着布包说道:“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布包挡住了她的声音,但足以叫他听清。
原以为郭百年会知趣地闭嘴了,谁知他腾地转个身,定定地看着她:“消停什么?我说,你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算是弃市,那也是秋冬了。”
炎朝施行“秋冬行刑”的规定,除谋反、谋大逆等罪犯即时处死外,其他的死囚均待秋季霜降后至冬至前进行。
“我哪里生无可恋了?”她只是有些挫败,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一着不慎锒铛入狱,可怜柏梁台的柱子都不曾摸一摸,更别提为母亲寻药了。
眼见这人一脸轻松,嬉皮笑脸,她不由问道:“你不怕死吗?”
“怕啊,谁会不怕死啊?”他神情认真,没有半分的虚伪。
寻梦顿觉无语,明明怕死,还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能耐。
“可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人早晚要死,还不照样吃喝拉撒。”他又翻了身,望着牢房顶部,颇为惋惜道,“可惜,我没钱赎免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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