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梁台_洛尘羽【完结】(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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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妙晗满目惊诧,连魂儿都惊得抖了抖。过来之前,师兄只言片语都没有交待,未曾想,所见之人竟是她熟悉的寻无影,更未曾想,她中迷幻菇的症状竟是将师兄当成了父亲。震惊过后,她偷偷瞄自家师兄那一张愁云惨淡的脸,几乎憋不住就要笑出来了。

  寻梦的世界却单纯多了,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满心都是见到“自家阿翁”的喜悦,不经意看到崔妙晗那张肉嘟嘟的脸,茫然又好奇地眨着一双大眼,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她尚未换下旧衣衫,肩背一片裸露,江玄之瞥了一眼桌案,嘱咐崔妙晗:“你替她换一身衣衫吧。”

  当时,他抱着她回来,第一时刻重新替她清洗过后背的烧伤处,本想连衣衫也一并替她换了,但男女有别,他终究有所顾忌,踌躇良久,将那套男装置于桌案上。

  崔妙晗再度惊住,师兄知晓寻无影是女子了?虽然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师兄心思那般深沉细腻,寻姐姐行事又粗枝大叶的,两厢一比较,女子身份暴露是早晚的事儿。

  崔妙晗托起桌案上的衣衫,微笑着靠近寻梦,可寻梦警惕地连连后退。在她眼中,那人的微笑覆上了奸诈之色,那人的婉言扭曲成了不怀好意。她拉开殿门逃命,急切地跑到“自家阿翁”身边,脖子一疼,陷入了黑暗中。

  江玄之将人打横抱起,轻车熟路,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次将她打晕了。

  崔妙晗三下五除二替寻梦换好了衣衫,从江玄之那里得知她中迷幻菇的过程。她细细查验了她烧伤的伤口,决定立即对她施行了祝由术,将昏睡之人引入另一个奇妙的境地。

  寻梦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

  南越国中,长街寂寂,行人鲜少。五岁的寻梦随母亲寻樱去集市置办物件,从东街到西街,母亲不知疲倦,而她毕竟年幼,脚力不及大人,累得走不动道了。

  寻樱拖着小寻梦走走停停,这小丫头性情善变,出门前还一脸兴奋,此刻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活脱脱像打蔫的花儿。

  街边小摊贩在卖龙须糖,小寻梦的大眼滴溜溜地转了转,谄媚叫道:“阿母……”

  知女莫若母,寻樱买了一包龙须糖给她,并临时将她托付于长街一处茶摊的摊贩。那摊贩曾受过寻天胜的恩惠,识得寻樱母子,自然殷切地应承了。

  寻梦捧着龙须糖,心满意足地品味着那份甜腻,哪还有心思黏她母亲。

  寻樱一走,寻梦哗啦啦地将那包龙须糖丢在桌案上,屁股一歪,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她年岁不大,那股子浑然天成的不修边幅倒是有了。

  她一口一块龙须糖,不多时,那包龙须糖被消灭殆尽。嘴里一空,她整个人便闲了,聊赖地四处张望,阿母怎么还不回来?那小眼神巴巴地望向远处,颇有一番“望穿秋水”的意思。

  阿母久等不来,小寻梦焦躁不安,挪了挪屁股想起来去找阿母,可是动了动小脚,似乎有点酸。她内心好一番天人挣扎,终究决定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恰在此时,街边两个少年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两个少年年岁不大,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一人肤白微胖,一人肤黑瘦高。起初,两人玩鸠车玩得不亦乐乎,后来,瘦黑少年不小心将白胖少年的陶质鸠车摔坏了,那白胖少年立即大哭,引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聪慧的小寻梦一眼便笃定那人是白胖少年的阿翁,因为他们生得极像,仿佛是同一种磨具刻出来的,磨具有大小之别,而中年男人显然是特大号那种。

  中年男人百般哄着自家宝贝儿子,可这傻胖儿子压根不领情,仍在嚎啕大哭,引得行人频频注目。中年男人无计可施,一拍胸脯答应给他再买个鸠车,白胖少年立时破涕为笑,牵着自家阿翁去挑新鸠车了。

  阿翁……寻梦蓦然想起自己那从未谋面的阿翁,若他在,是不是也会替她买一包龙须糖呢?于是,当母亲寻樱回来时,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阿母,阿翁在哪里?”

  寻樱被问住,手中那些刚置办的物件差点掉到地上,木然答道:“你阿翁已经死了。”

  “死?什么是死?”小寻梦天真地追问,幼童混沌的意识里,压根没有生与死的概念,何为生,何为死?

  寻樱再次被问住,她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死亡,那或许太残忍。思考良久,她以一种折中的方式委婉地告诉她:“阿翁去了很远的地方。”

  “多远?”小寻梦指向远处的高山,“比那座山还远吗?”

  寻樱遥望着那座山,不想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敷衍地应道:“恩。”

  小寻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座山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间。以致于后来,她傻傻地去攀那座高山,企图沿着那条道去寻找她那素未谋面的生父。

  那一年夏天,寻梦八岁,母亲训斥了顽劣的她,而她并不知错,瞥着一肚子的委屈,愤然地跑向了那座高山,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场夏日的阵雨不期而至。寻梦踩着崎岖的山道,奔到了一块巨石下躲雨,可惜肆虐的风将暴雨刮得凌乱,打湿了她的衣衫。

  天地间一片漆黑,闪电划过苍穹,雷鸣声震得她一动不敢动。她被吓得脸色煞白,越发往角落里蜷缩,一身衣衫仿佛被水浸泡过,湿漉漉地贴着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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