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之轻轻推着殿门,那缝隙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容纳他一人通过,好巧不巧地门底撞到地上的碎瓷器,清脆的声音让焦躁不安的刘贤易受了惊,他头一偏,癫狂地向殿门攻来。
刹那间,江玄之闪身溜进殿中,重重将门掩上了。紧接着,殿内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驯兽表演”,只见窗棂人影浮动,耳畔响动不绝,殿外众人揪着一颗心,翘首以待。
砰磅声持续了好长时间,殿内终于安静了。
咯吱——殿门开了,江玄之一袭白衣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显眼,众人一见悄悄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腔。
江玄之扫视一圈,凉凉道:“今日之事,诸位看见的或是没看见的,最好通通烂于腹中。若是被我听到一丝流言蜚语,就别怪我江玄之手段凌厉了。”
江玄之素来风度翩翩,举止高雅,难得这般冷酷无情,众人自是不敢违逆,无故散播陛下的流言,那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江玄之担心刘贤易半夜发作,扰乱人心,便与崔妙晗连夜对他施行了祝由术。刘贤易与寻梦不同,他中毒更深,心病更重,江玄之怕他癫狂发作伤及崔妙晗,便在旁充当助手。
四更,天色尚暗,江玄之疲惫地拉开殿门,形容颓丧,魂不守舍如一尊毫无生机的木偶。崔妙晗担忧地望着那灯影绰绰下的背影,偏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刘贤易,喃喃疼惜道:“师兄……”
江玄之无意识地走回偏殿,刘贤易的心结终于那场大火,而他的心结却源于那场大火,他仿佛被拖进了黑暗里,隔绝了五感。院中丹桂飘香,他闻不到,四周灯影沉沉,他看不见,宫人脚步匆匆,他听不见,他的心魂陷入了那段记忆。
漫天的火海烧得天边一片血红,撕裂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是谁用躯体为稚子求得一条生路?是谁闯入废墟救助无辜的生命?是谁在肆虐的火海中仰天长笑?
江玄之伫立在院中,微风轻拂,灯笼微微摇曳,满树的桂花零落了芳香,洒满了他的肩头,延续了一个时辰的绵长回忆终被他封存,他微微偏头,拂了拂肩上的桂花,淡漠地回了屋。
六更时分,寻梦端着早膳,呵欠连天地走向建章宫偏殿。这宫殿她熟悉,昏迷之时,她便被江玄之安置在此,后来醒了,她便迁回供卫士止宿的宫殿。
快到殿门口,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也不知崔妙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大早敲开她的殿门,鬼兮兮地让她替江玄之送早膳过来。她自是不乐意,可那磨人的小女子,声情并茂地指控她忘恩负义,絮絮叨叨将她数落了一通,寻梦掏了掏耳朵,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念在江玄之救她的份上,她深吸一口气,砰砰敲着殿门。
床榻上的江玄之刚入睡,听到动静,似醒非醒地起身,可诡异的是——他起不来了。他的躯体仿佛被缠住,丝毫动不了,可他的意识仍有几分清明,仿佛隐约看清了室内,但是,他无法完全清醒,他发不出声,更别提过去开门了。
寻梦睡眼惺忪地等着,半晌无人开门,她悄悄凑近了殿门,里面毫无动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忍不住叫唤道:“江玄之,你在里面吗?”
连番叫唤无人回应,她不免揣测:江玄之睡死过去了?一大早扰人清梦确实不道义,她端着早膳转身,猛然想到:江玄之素来自律,作息规律,从不会起晚,莫非出事了?
寻梦一把推开殿门,殿内出奇的安静。她随手将早膳置于桌案上,探着脑袋向屏风后张望,无意中瞥见江玄之悬挂着的外衫,他在室内?为何不出声?
她缓缓靠向床榻,猛然瞥见榻上的男子,睡意一扫而空。记忆中那个谪仙般的男子,到哪都是“衣冠楚楚”的江御史,此刻散着一头乌发,安静地躺在那里,说不清的慵懒随性,自成一股诱人的魅惑。
“江玄之?”寻梦虚虚地唤他,见他仍无反应,莫不是病了?她靠近床榻,一摸他的额头,细腻的肌肤下是温热的触感,烫吗?好像……有点烫,至少比她的手心烫,但又好像……不烫,因为额头的热度素来高于手掌心。
左手摸摸,右手摸摸,两只手一起摸摸,寻梦仍是一脸迷茫。一筹莫展时,她恍惚想起幼年时,母亲以额头相贴的方式测她的发热程度,依样画葫芦,她便拿自己的额头去贴。
“……”江玄之哭笑不得,可惜他不能开口说话。
额头相触,他的热度隐约高于自己,好像真的发热了。她立即缩回头,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向外奔去,意外在殿门口撞上了崔妙晗。
崔妙晗终是不放心师兄,亲自过来了,刚到殿门口就被人撞了个满怀,还没缓过劲来,那人急急拉着她的手臂向内走去,口中碎碎叨叨:“你来的正好,你师兄病了。”
崔妙晗替师兄诊脉,望望他的脸色,翻看他的眼珠,诊断结果是……没病。
“莫不是……鬼压床?”寻梦忽觉脖颈凉飕飕的,外祖父曾给她讲过许多鬼故事,其中有一则鬼压床的故事,与江玄之此刻的症状很像。
崔妙晗眼眸一亮,她也听过鬼压床的故事,但她是医者,总想用医术解释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当初,她翻遍书籍,隐约记得这症状叫“睡瘫症”,这种病症能感知周围的环境,身体却不听使唤,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有些甚至眼睛也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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