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一直不曾出现,而她膝盖处伤口未愈,行动不便,一晃便到了出行之日。
天高云淡,秋风轻缓,车轮滚滚,卷起道上的尘土,长安城在烟尘中渐渐远去。寻梦遥望着高耸入云的柏梁台,仿佛回到了初入长安那一日,前路渺渺,太多未知,而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目的地。
身前的张相如埋头处理竹简公文,两耳不闻窗外事,寻梦就奇怪了,这御史长史怎么比御史大夫还忙,坐个牛车都不得安生。再看那位江大御史,端坐在侧,闭目养神,别提多舒坦了。
不多时,那堆竹简被分成了两堆,张相如捧着其中一堆,唤道:“子墨,整理好了。”
江玄之撑开一条眼缝:“给她。”
那堆竹简华丽丽递到了寻梦身前,她向来不擅长处理公文,本能地排斥,惊嚷道:“做什么?”
这惊嚷声高昂刺耳,江玄之被彻底惊醒,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山阳郡在任官员,你一一记下了。”
寻梦傻愣愣地瞧着那堆竹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话。
“不难,你只需记个大概,诸如官职、癖好、私交,忌讳等。当然,你若有闲,捎带着记记容貌、家世、妻妾等也无不可。”他循循善诱道。
“……”寻梦觉得自己上了贼船,气鼓鼓道,“你说得轻巧,你来记?”
他定定地瞧她,眸光沉静如深海之渊,她毫不怯势,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可那人却微微敛了目,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她捧过那堆竹简,正要趁胜追击,身前的张相如道:“寻兄,这些竹简,还有这堆竹简,子墨早已烂熟于心。”
“……”手中的竹简似乎有些烫手了。
寻梦作茧自缚,埋头看起了竹简,可一郡的官员实在繁多。郡级有太守、都尉、监御史三官,领郡内政务、军务、监察之事,而太守之下设有别驾、议曹、狱吏等数十官职,都尉之下又有千人、司马等职,层层递推下去,直叫寻梦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看完这卷,忘了上一卷。
“心不静,如何记得住?”江玄之悠悠道,“你莫不是还想着回长安?”
一提长安,寻梦便想起他那句“圣旨一出,君命难违,除非……”,终是不死心,道,“那日,你说君命难违,除非什么?”
“果然还念着长安。”江玄之轻笑,“君命难违,除非……你死。”
“……”寻梦明白了,这人又故意摆了她一道。
江玄之的目光扫过她的膝盖处,意味深长道:“痛一痛也好,总叫你长了记性。”
他本意只想教她懂得“君命难违”,未料到她竟不惜自伤以逃避此行,那柏梁台对她而言,果真有不寻常的意义。
第36章 第36章 初入山阳
江玄之奉命查案,轻装简行,身旁只有张相如与寻梦,刘晞代君出行,抚慰华家,少不得排场仪仗,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出发,端得是一团和气。
但内里,泾渭分明,各行其是。
华昌自是不必提,与江玄之素有过节,如今更成仇敌,势如水火。刘晞对江玄之似有成见,常常凭着性子冷嘲热讽。而江玄之待人疏离有礼,并没有一厢情愿与人熟络的习惯。至于张相如,他平日里话不多,无意卷入是非,但身为江玄之的好友兼下属,自然与江玄之形影不离。
最尴尬的便是寻梦,仿佛站在了泾渭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照理说,她与江玄之相识日久,此番奉旨随行,自然该与他亲近些,但他这人颇无趣,平日鲜少出驿馆,还丢了一堆“功课”给她,让她郁闷得喘不过气来。
相比之下,刘晞友善多了。
寻梦骨子里爱玩,对炎朝这些郡县充满了好奇,而刘晞的身为皇子,常年被禁锢在长安城,如今一朝出城,自是放浪形骸。两人志趣相投,一拍即合,一路行来,逮着空闲便四处游逛。
车辙滚滚,匆匆又八日,今日便可抵达山阳郡。
寻梦倚靠在牛车的木栏上,握着竹简临时抱佛脚,时不时张嘴打个呵欠,昨日夜游陈留郡,及至深夜才回驿馆休息,天微亮,又被拉上牛车赶路了。
行进的牛车起伏摇晃,如摇篮般催眠着她,她的眼皮渐沉,不知不觉就阖上了。手中的竹简一点点滑落,手心一空,她猛然惊醒,却见那竹简到了江玄之手中,她没好气地伸手讨要:“还我。”
江玄之随意翻看着竹简:“记了多少?”
寻梦抿着唇不语,那堆竹简倒是通篇过了一遍,但她委实记性不好,真正记住的,屈指可数。
江玄之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勤能补拙。既知晓自己记性不佳,为何不多费点心?空了便四处闲逛,真当此行是来游山玩水的?”
寻梦不想听他说教,抬手便去抢竹简,可那人手一偏,让她抓了个空。她撇了撇嘴:“游山玩水,那也是增长见识啊!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江玄之卷着手中的竹简,漫不经心道:“你若不读书,即便行了万里路,与送信的驿使有何区别?你若不思考,踏遍万水千山,也不过是走马观花,于你的见识有何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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