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小枫叶?”身后有拖鞋的哒哒声,接着门吱地一声,叶一州走了出来。
“和妈通过电话了?”她出来时,听到叶一州在讲她的qíng况。
院子里砌了一张石椅,坐在上面清凉透体。叶一州在她身边坐下,“不是妈妈,是娄台。他说歹徒抓到了,是一个黑客,曾经在网上发布过一个病毒,让许多电脑都瘫痪了,公安部门追踪他很久,但他今年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原来是失恋了,他没心思写病毒了。”
“哦?”她听了不禁开心起来,“我就觉得他jīng神有点不太正常,估计是宅在家中太久,和外人接触少,xing格扭曲了。”
“小枫叶,晚上还做恶梦吗?”
“没有,我现在睡得不错。”她没有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会经常在梦里一个人在黑黑的巷子口惊惶奔跑,醒来满头的汗,然后很久都没办法再入睡,那时,她很渴盼夏奕阳的怀抱。
她也很怕雷雨夜,但夏奕阳在,她会睡得很安然。
“那就好,再住几日,我们回青台去。”叶一州说道。
有一会,父女俩都没说话。她把头搁在叶一州的肩上,眯着眼看星空,“爸爸,我能问个问题吗?”
叶一州笑了,“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想问就问吧!”
“你吃过吴锋叔叔的醋吗?”
叶一州怔住,多少有点不太自然,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下,“没有。感qíng是分几个时期的,最初的喜欢不带任何杂质,也不会想很远,单纯地因为彼此吸引而在一起。但后来,踏上社会,接触的人多了,人也会跟着发生改变,这时对感qíng的要求也不同,不是讲现实,而是感qíng必须要承受生活里许多压力,不仅仅是爱,还要有包容、宽慰、体贴、妥协,甚至还有委屈、放弃,做出一点点的牺牲。你妈妈认识吴叔叔时,那时她很年轻,而我认识她时,她很成熟了,我们的爱也很成熟,也很理智。”
“那你怎么理解妈妈和吴锋叔叔现在的关系呢?”
“友qíng而已。因为坦dàng,才能自如,才绵远亘长。”
“爸爸,你有没猜测过他们之间……”
“从来没有。”叶一州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妈妈和吴叔叔一起,最多是苏教授,而和我一起,她成了青台的苏书记,她对权力不感兴趣,但现在的她有成就感。有没发现,她是一个很要qiáng的女人?”
叶枫扁扁嘴,“不需要发现,我亲身体验过她的飞扬跋扈。”
叶一州哈哈大笑,“还在记恨你妈妈?”
叶枫没有说话,她哪会真的和苏晓岑记仇,但希望回到青台后,她能同意让她去北京。
她完全可以不问苏晓岑的意见,但是她不想苏晓岑不开心。
微凉的早晨,宗医生站在院中舒展胳膊,她拿着糙帽出来,“早!”
“早,叶枫,睡得好吗?”
她把糙帽戴上,遮住眼下的黑眼圈,“还行。我们今天是先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
“跟着树荫走。”宗医生微胖,特别怕热。
街道的青石板上刚洒过水,上面残留下少许斑驳的湿意,深一块浅一块,有提着篮子的穿素罩衫的女子擦肩而过,眼神温暖而和善。
宗医生很少主动提起袭击的事,他迂回委婉地转着圈,等着叶枫不经意地说起,仿佛那不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
两人走上一座石桥,桥上有当地人在卖芡实糕,不是天天可以碰到的,叶枫停下脚步挑了一个想带回去做零食。
“叶枫,西塘你有认识的人吗?”宗医生清咳了两声。
“宗医生呀!”叶枫笑着抬起头。
“那位呢?”宗医生朝桥下挪了挪嘴。
“哪位?”叶枫把眼眯成了一条线,看到一团影子向这边靠近。
等到了近前,她抬起手捂住嘴,“你……怎么会来的?”
62-心意而已
叶枫没有带什么行李到西塘。小镇上有几家别致的小服装店,里面挂着的衣服有些是很休闲的带有当地风qíng的长裙和衬衣,面料非麻即棉,样式很简洁。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亚麻长裙,在裙角边绣了一圈纷飞的蝴蝶,为了遮住脖颈上的伤痕,她搭配了一条淡huáng色的小丝巾。
人依着桥栏而站,身后是层檐上飞扬的沉稳的马头墙,桥下,河畔旁是五彩斑斓的布市,大大的糙帽遮住了眩目的阳光,他不用眯眼,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长发如墨,眸光清澈,不再是那个浸在血泊之中,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儿。
这种感觉真好!
喉结轻轻地蠕动了几许,心湿润润的,想不来的,但怎么也定不下心,昨天下班回家,站在卧室的chuáng边,看着镜框中笑得眉飞色舞的她,心中一动,随意抓了几件衣服,就直奔机场。
这种冲动久违了。大三那年chūn节,和她刚发完短信,突然思念按捺不住,好象不看到她,就不能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于是,他也没预先打个招呼,托人买了火车票就去了青台。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先坐飞机到上海,接着坐火车到嘉善,再坐小巴,刚刚在向人打听去提供食宿的农舍怎么走,一抬眼,你就出现了。”
她看到他高档的衬衣皱皱的,裤管也不象平时那么毕挺,鞋面上落了一层尘土,神qíng疲惫,却笑得很开怀,眉宇间的yīn霾一扫而空。她其实讶异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的,之前他已经休了好几天的假,作为总经理,手头一定积压了许多工作,姚华那催命似的电话就是个说明,现在看着他这幅样子,她的问题好象多余了。
她在这里也已经闷得快发霉了,每天醒来就等着日落,日落后又盼着天亮。边城的到来,让她忍不住心qíng雀跃。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弯成了月芽。
“咳,咳,”被遗忘的宗医生用清咳声提醒自己的存在,叶枫脸一红,忙为两人介绍。
“我想我该先回去通知房东大妈多买点菜,她还不知我们来了贵客。叶枫,这镇上你逛了不知多少遍,该算半个西塘人了,尽点地主之谊,带你朋友转转。哦,先去喝点茶,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渴。”
宗医生很识趣地接过边城手中的挎包,有人陪叶枫,他偷得半日闲,找叶局长下棋去。
“谢谢宗医生。”边城礼貌地说道。
宗医生摆摆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忙不迭地下桥。今天好象温度很高,走了几步路,就热得喘不过气来。
“西塘人很jīng明,茶室都在河的对面,要过好几座桥,幸好是美景,不然好象被qiáng迫。”她眯着眼,指了指不远处。
“你好吗?”他看她眼睛一会儿瞪得溜圆,一会儿眯成一条fèng,笑了。
她耸耸肩,“在这里,我认识的人就是我爸和宗医生,他俩都不是有趣的人,我能好到哪里去?北京好不好?”
“北京?当然好了,还是首都。”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眼中温柔无际。
她的嘴角优柔地展开一朵笑容,“温度还那么高?”
“想北京了?”
她看着前方,专注地走路。她没有说,其实是想念北京的人。
镇上的游人不少,迎面走来几位背包客,桥下有美院的学生在写生,他细心地走到她的外侧,手攥了几攥,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
“呃?”她僵硬地转脸看他。
他在看河面上的游船,“我在这边只能呆两天,然后去上海办点事。”
“公事吗?”
“出版公司跑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批文会下来。我想和几个不错的作者签个长约,先出几本书,把公司的名号打出去。”
“韩寒还是郭敬明?”
他大笑,“他们两个是大牌,签不到的。”
“他们拒绝你了?”
“我没和他们接触。”
“不尝试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愿意?”
“小傻瓜,人家自己有产业的。”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从前,只有在两人说悄悄话时,qíng难自抑,他会柔声地喊她“小傻瓜”。
“到了!”她眼睛似乎蒙着些雾,佯装自然地说道。
他们挑了沿河的桌子,她建议他喝jú花茶,她自己点了茉莉花茶,白色的花,青黑的叶在水中慢慢漂浮着,感觉时光惬意又安适。
“要不要点心?”她问道。
“不要,不然午饭吃不下,就对不住宗医生的盛qíng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塘的?”茶室的窗大敞着,河风chuī进室内,带来几丝凉意。
“你没带手机吧,我打过两次,想问问你qíng况,都是关机中,我就打给你爸爸了。”
她怔住,什么时候他和她爸爸这么熟稔了?
“那天送你走时,在火车站我要了你爸爸的手机号。”
“你在车站?还有其他人吗?”
“你的吴锋叔叔、秦阿姨。”
“喔!”她端起茶杯,茉莉的香气太浓,好象喝的不是茶,而是香水,她皱了皱眉头,把杯子又搁下了。
“叶枫,”他叫了她一声,等着她抬眼,他的瞳孔里有微微的笑意,“有件东西给你看看。”
他随身还背了个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图册,“北京车展的宣传画册,世界各大品牌都有,车型也很全。”
“你改行做汽车销售了?”她接过图册,无论纸张还是印刷,jīng美绝伦。
“哈,这方面我不擅长。你喜欢哪一款?”
她愕然地呆住。
他托起下巴,“我想过了,你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的作息时间不会改变,我的工作比较忙,做不到天天接送你,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自己开车上下班,安全xing会好点。但是不准买很拉风的车,价格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以内,颜色也不要太艳,这样不太惹眼。”
“边城,问题不是这个……”如果想自己开车,她回到北京就买了。
“你车技不好?没关系,回北京后,我找个教练陪你练几个月。”
“也不是……”
“叶枫,你认为我的心脏很qiáng壮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眼神黯然忧伤,“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珍视的人了?如果你再沦入危险的境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让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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