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站立如松,甚至于面上没有其他异色。
这是他料想到的事实,不知因为何故,他此时此刻拒绝去接受这个事实,以至于面色平静的摁了摁捂在胸口的药瓶。
那里瞬间一片冰凉,良久之后又腾起一股子愠怒。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安静到了呼吸可闻。
漏刻声续续传来,像催魂的咒语,过了好半晌,梁时才开口,嗓音已经暗哑的不行,“臣知道了。”
臣知道了。
仅此一言,便了结了他漫漫长路的无边焦虑与所有期盼。
那家伙!她着实可恶至极!她竟然就那么死了!她就是这天底下最为狠心之人。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让他省过心!
他们还有数笔账没有清算,她就这么撒手就走了?
她怎敢!她怎能!
梁时暗自发誓,他一定不会原谅她,这辈子都不会!哪怕是到了黄泉地府,也会抓住她,好好教训她这个没有良心的小女子!
离着梁时醒来的日子也才三个月不到,他的身子还在亏空之中,眼前是一片虚幻,他胸口一阵抽痛,竟是忘了呼吸了。
可他却感觉不到。
有些痛,真的比刀割还要伤人。
只是……除却疼痛之外,还有那么一丝难以忽略的愠怒与愤恨。
眼前一黑,梁时终于结束了这短暂却又险些将他逼疯的巨大失望之中。
他听见炎帝在耳边急唤,“老师!老师您醒醒!来人,传御医!”
这之后,疼痛消散,无边的空洞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坠入千万丈无底的深渊,一直在下坠……没有着落的之时。
结束了么?真的都结束了么?
*
炎帝大吃一惊,单从梁时的面相看来,除却消瘦一些,并不像大病之人,待太医院的院判携数名御医前来之后,炎帝忙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朕治好梁大人!”
朝中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善者与恶人,但这些太医都知道,梁时是炎帝的一把利剑。
炎帝一定不会愿意让梁时出事。
太医自是全力以赴,稍过片刻,为首的太医道:“皇上,梁大人暂无大碍,只是此前可能受过重伤,方才又是急火攻心,才至一时昏厥,稍作歇息,不出几个时辰就该醒了。”
闻此言,炎帝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炎帝又蹙起了眉。
急火攻心?为了谁急火攻心?是因为听到皇太后早就病逝的消息么?
炎帝不知道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不悦让他自己也甚是意外。
这厢,梁时在宫中突然昏厥一事很快就传到了萧湛耳中。
这两年,炎帝偷偷派人去寻过梁时,萧湛也不例外,他就没有的打算让这个人活着回京。
今日在宫宴中得见梁时,见他中气甚足,并无亏虚之兆,又如何会突然昏厥了?
萧湛背对了小黑,他看着垂挂与墙壁上的江山水墨画,问道:“可知究竟发什么事?”
小黑如实禀报,“回皇上,线人并不知梁大人与皇上说了些什么,宫宴结束之后不久,梁大人就昏厥了过去,不过据说梁大人的身子并无大碍。”
萧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让小黑退了出去。
又将是一场不眠之夜,那个小妇人的香包已经渐渐不管用了。
这一天晚上,萧湛突然又犯了头疾,因忍无可忍,遂命人去宫里连夜请了御医过来医治。这一熬,眼看着就要到天明了。
萧湛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问道:“本王可还能根治?”
御医还是那句话,“王爷,想要根治,只有一法,唯有开颅啊。”
萧湛并未学曹操,将忠言逆耳的御医杀死,但他也没有打算接受这个提议,他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俱退下。
项上人头,岂是说开就开的?!
小黑奉命,将此前楚翘开过的香料拿了过来,又焚烧于香炉之中,溢出的丝丝缕缕的淡香渐渐就让人心生安定。
若非今日梁时突然“死而复生”,萧湛的头疾不会这么快又犯了。
良久之后,见萧湛依旧尚未睡下,小黑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是在担心那两个孩子?当初梁时冒着阖族覆灭的风险也保住了靖王的骨血,想必也是珍之重之的。”
萧湛肯定是将他们养在自己身边,否则他岂会娶那个脑子不甚正常的小寡妇?
萧湛未言,或许今日牵动他心扉的并非只是靖王的子嗣。
*
翌日一大早,梁家的大门敞开,老管家备好了鞭炮,已站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却是没有的等到梁时,而是等来了梁启。
此人是梁家的庶子,在家中排行老三。
梁家这一代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嫡女梁温,嫡长子梁时,另外一个就是梁启了。
梁老太太为人和善,并没有苛责过这个庶子,故此一家人关系尚且融洽。
两年前,也就是他帮衬着梁老太太找到了八字纯阴之人----颜如玉,也是他代替梁时,将颜如玉抬进了梁府,这两年梁启多半都是愧疚的。
他还记得颜如玉撞墙自尽的那一瞬……
梁启进了堂屋,先对梁老太太磕了两个响头,之后喊了一声梁温,“长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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