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死。他拼命摇头。
“我以后,和这里再没有关系了。”她留下一句话,留下她的头面珠翠,留下了她腕上那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唯独带走了那把沉甸甸的剑。
“山高路远,你把剑留下,我身上的银钱你全都带走。”他像个讨价还价的小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搞笑的,但是他却忍不住哭得很难看。
他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
年轻的新娘摇头拒绝了他的财物,双手攥拳。
“纯阳弟子,佩剑不可离身。我今后不再是纯阳弟子,但仍是剑宗,永是剑宗。” 她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柳画心走后,迎亲的队伍大乱。
他们想要追上去,谁都没有料到,沈灵风会再独自杀回来。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身上的杀气比刚才更烈十倍。
领头的柳家人摸不清他的底,有些害怕地大声叫嚣:“我知你乃纯阳中人!今日你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今日的冲突乃是纯阳和我霸刀山庄的冲突……”
话没说完,脸上便被用力甩上一张纸。
“你……”领头的气急败坏,从脸上抹下那张纸,看愣了。
驱逐令。
纸上印着纯阳掌门人的印章,不是代掌门卓风鸣,而是纯阳掌教李忘生的印章。
沈灵风居高临下地站在街头牌坊之上,宛如神人俯视众生。
他忽而染笑,桀骜冲破平静,带着几分与他身份不符的邪性和离经叛道,“我即是我,无关纯阳。”
他太孤注一掷。
领头人这次真的害怕了,连声音都发着颤,“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新娘已经被你劫走了,你到底想贪图柳家的什么?还是……你是江湖中哪一派来寻仇的?”
他敛去笑意,整个人的气质骤变,变回原来那样,仿佛随风化形,清淡如水。
忽而出剑,剑招如同刀刃剖水,不留痕迹。
“我爱即是我爱,无关义利。”
郑西山知道,他不战而败。
他一生坎坷,但还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
他站在一边,看着沈灵风大破北傲诀的阵型,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快意。
很好,很好。今后岭南郑家的一切功名利禄亦与他无干,而他求娶柳画心,本就是狂妄之举。
沈灵风只是作为先来居上者不太客气地点破了他的美梦而已。
后来郑西山归入纯阳,潜心道医。
听说沈灵风被天道所罚——或者不如说 ,沈灵风主动弃了天道。
他又听说,柳画心始终没有嫁给沈灵风,而是跟一个明教弟子走了。
他不懂。
败给沈灵风是他心甘情愿。可是她就宁愿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西域人去荒凉大漠中跋涉吗?据说那蛮子爱她,可是他不也一样爱她吗?且爱她更久。
嫁给他,至少能留在中原。
如果她不愿意待在岭南,他甚至可以……陪她搬来长安。
“你确实不懂。”方敛每每对他提起旧事,态度淡泊,“感情是瓷外釉色,成亲不成亲只在于瓷瓶中有无花枝。花枝无有,釉色永在。”
郑西山反问:“你是釉色,还是花枝?”
他眉眼柔和,如同十几年如一日潜心入道的平和,“我是尽量想把釉色上得妥帖的心意。”
他闭眼,眼前就仿佛幻化出大漠风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光。
她说她还会回来,那就由她去尽情游历,将来有一天,再给他讲述方外奇事。
无人知远方长河落日之中,曾经有一对年轻人并肩跋涉。
天边星辰涌现,空旷的大漠一望无际,仿佛又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牵连出驼铃阵阵。
男子瞳色如星芒,意气风发得让人移不开眼,“纯阳说阴阳,你们是怎么使阴阳相化、道通为一的?”
女子面纱之下的眉眼清灵动人,“我要是悟到,不早成仙了?”
男子嘿嘿一笑:“成仙也好,不成仙也罢,快意就好。”
女子抿笑:“依我看,阴就是阴,阳就是阳。”
男子不明。
女子不再解释,男子便也不再追问。
阴归阴,阳归阳。仙归仙,凡归凡。
道说冲气以为和,我不要冲气以为和,我偏要阴阳永分、天地永覆。
再不相见,才谓无挂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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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事中抬头,柳乐涵明了。
她看着眼前神情清明宛如洞若观火的少年,依旧和他的年龄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但有一件事她明白了。
“仙与凡,是阴阳。这个世界之于我的世界……是阴。我所在的世界,是阳。”
阴阳永隔,是柳画心最后的夙愿。
少年微笑,“没想到,你还不算笨嘛。不过还有一对阴阳你没猜到。”
柳乐涵追问:“哪一对?”
少年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摇头摆首,“那仙人自削仙格,脱离天道,但依旧没有脱出仙道。”
柳画心猛地心悸,“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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