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容模糊根本看不见表情,但三人还是能感受到这些女子提起江芷阑时的恐惧,幽微的鬼火在空中颤了几颤。
“她……若是不按她的话去做,是要受罚的!”
“不给我们养料,我们会痛死的!”
织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什么养料?”不过她自己隐隐也知道,但凡用邪术养了阴毒之物为非作歹,总是需要有东西来供养的,否则宿主也要被反噬。既然她们听命于江芷阑,那么江芷阑自然是要给她们供养。
而江芷阑眼下正在城外的流连客栈——敦煌附近唯一一家客栈,倘若真有人路过,她自然有的是法子将人拿下,毕竟活人乃是邪物最好的养料。
自己丧心病狂就罢了,还要拉着这么多人一道陪葬,实在罪不可恕!
不过在收拾她之前,还得先把眼前这十六人,不,是满城一百二十八人全都安顿好。敦煌城无端端锁闭起来,想来与这八窟壁画脱不了干系。
还没等织萝开口,玄咫便已经问道:“敢问各位姑娘,如何才能将你们放出来去转世托生?”
一窟的白影又开始激动地舞动,“就是那册子,烧了它,烧了它!”
“直接烧了么?”元阙有些迟疑,“各位姑娘是因画被打破才从中脱出,若是直接烧掉,你们倒是自由了,但其他几窟的姑娘呢?”
“管不得了,快放我们出去!”一个个急不可耐地说着,似乎全然未将元阙那话听进耳中。
织萝淡淡扫了元阙一眼,又提高声音喝道:“住口!你们平白做了这画中厉鬼可怜,难道她们与你们不是一样的么?你们运气好叫我们撞见了得以脱身,她们就合该永生永世地困在此地么?若今日遇到我们的不是你们,而是另外随意哪一窟里的人说了这话,你们也会觉得是应当的么?”
“命数如此,怪不得人。要是你们愿意,顺手一救便是。”有个女子很是不以为意。
相传虎啮人死,死者不敢他适,辄隶事虎。名为伥鬼。伥为虎前导,途遇暗机伏陷,则迁道往。人遇虎,衣带自解,皆伥所为。虎见人伥而后食之。(1)
织萝听过人间无数关于伥鬼的故事,最著名的要数《太平广记》里的一则,且还有许多文人以伥鬼的故事借题发挥而讥讽时事,亦亲眼见识过伥鬼,总以为不过斥一句“糊涂”便罢了,却不料一群为虎作伥的庸人,原来可以因可怜而可恨到这样。
若是如此,救来何用?
元阙与玄咫都察觉了织萝的怒意,其实也觉得这一群女子实在是自私太过,若是救下实在是白白给自己添堵。
然世间总有人是这样,原本是可怜,遭了他人的毒手,受尽折磨,却因痛苦而心性大变,失了良善,最终也变成了面目可憎之人。
只是这样的人太多,劝告无用。
玄咫连忙低声道:“姑娘莫与她们一般见识,送她们前去轮回转世,也算是积了福报。喝过孟婆汤重新为人,或许就改过了。”
于是织萝强压怒火,冷冷地道:“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如何才能将另外几窟的人都救出来?要先打破壁画是么?倘若你们不愿意说,那就谁也别出去了!”
重见天日的诱惑到底太大,而众人又可算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为难是不行的。
到底还是有人开口了,“是,需得先将壁画打破,魂魄才能活动自如,否则即便是将这魂契一把火烧了,也只能被困在彩塑之中。”
“早说不就完了么?又不是她们出去之后便没你们的容身之所了。”织萝轻笑一声,将第一窟的名单撕了下来,夹在指尖,却不立刻焚了,只是道:“方才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的确是不想救的,但玄咫大师一向慈悲为怀,不忍看你们在此受苦,给他一个面子,我便放你们这一回,倘若你们能立时去阎罗殿听候审判也就罢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外头为非作歹……”
“这位姑娘,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有个女子怯怯地插言。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讲条件?织萝眉峰一挑,睨了她一眼。
那个女子连忙往后飘开一尺,不过又立刻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也并不想惹是生非,只是实在离家太久,而家人尚在,想回去看看。只一眼,看一眼马上就走!横竖……我们如今这模样,他们也早就认不出来了,没有逗留的必要。”
元阙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先前开口的那女子低声道:“我……家住河西。我是家中长姐,下头还有个弟弟。我们家原本就穷,那一年大旱,更是断了生路。那天敦煌城主路过,在我家讨了一碗水,问过我的生辰八字,便花钱将我买了回来。我被他带到敦煌后,便被锁了起来,直到取了心头血,封进画中……”
“我家里是行商的,路过此地,夜里被偷偷绑了来的。”
“敦煌城主身边那个汉人英俊得很,我瞧他顺眼,自己跟他来的。谁知道……”到底是胡姬,大胆而热情,说起这样的事也没有一点扭捏与避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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