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个月涨一百文。”织萝在元阙与玄咫愈发迷茫的眼神注视下,终于问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记得是谁买走的么?买回去干什么?”
聆悦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是……穆荧来买的,说是夫君出征,想买一个保平安的。”
“大师,”织萝转向玄咫,“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要验证一下。”
玄咫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捻着玉饰线绳的指尖忽地松开,玛瑙疾速落下,眼见就要摔个粉碎。但那玉饰到底是开了灵智的精怪,当然不会任自己的原身摔碎。在离地还有几寸的时候,玉饰上再次闪过一道华光,流夕又站在了原地。
看着她又想逃,元阙眼疾手快地一挥剑,将剑锋横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如织萝一贯的语气一般,缓缓地开口,“流夕姑娘可要当心,玉石最怕刻划了,是不是?”
流夕脸色一白,脚步生生顿住,只是怨愤地瞪了玄咫一眼,“大师为何要将此事大肆宣扬?”
“语不传……我们屋里四人外头还有两个,就这十二双耳朵听见了,怎么叫大肆宣扬?”织萝一手环胸一手托腮,“若是大师不说这一嘴,只怕连你也一块收了。此事并非不可转圜,只要你说明白,还可以大家一道想法子。毕竟……缠丝玛瑙成对而生,若是损了一块,只怕你也不好受。”
“你们……知道?”流夕错愕道。
玄咫淡声道:“小僧今日去李家之时,感受到姑娘的气泽与那位李公子实在太过相似,大概是同源之物。起初小僧以为是因为姑娘与李公子都是借助念力化形才如此,如今听织萝姑娘一说,方知道原来如此。”
“流夕,你早就知道李铉不是李铉,还知道他就是另一块玛瑙,怎么一直都没说?又为何现在想着请人去降伏?”元阙终于听明白了,连忙见缝插针地接了一句。
织萝却挥手打断了他,“没头没尾地从中间插一句是怎么回事?她说得明白,你还不见得能听明白呢。流夕姑娘,你是我从外头淘回来的,若真是块古玉只怕不止这个价了。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化形的?”
* * * * *
塞外,残雪未消。然旷野却并非一片洁白。
折断的卷刃的刀枪、惨不忍睹的残肢断臂、干涸的血迹大片铺开,零星的火苗缀在其中,顽强地跳跃着。极目可见之处,竟没有一处是净土。炼狱……大抵如是。
这是哪儿……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新生的紫衣丽人在尸山血海间茕茕孑立,茫然不知所措。
“我……我不想死!我想回去……阿荧、阿荧还在等我……我答应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恍惚间,也不知是谁濒死的粗重□□响起,一时间竟辨不出到底是在耳畔还是在脑海。但这声音是异常熟悉的。
对,这是将军的!她日夜陪伴的将军。
尚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她就与兄弟分离,被一双灵巧的手系在了一把冰凉的长剑上,然后被剑的主人带着,翻山越岭,上阵杀敌,日复一日地,直到他成了将军。将军对她倒很是怜惜,每经一役,便会将她带出去仔仔细细地清洗,一定要洗得沾染上的血迹半点都瞧不出来之后,才会被小心翼翼地挂起来晒干。
不,将军怜惜的不是她,是买她的那个人罢了。
四下环顾一周,也顾不上污秽,她蹲下来在尸堆中疯狂地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熟悉的人。
她的将军双眼紧闭地趴伏在地,浑身是伤,后心还插着一支穿出前胸的箭矢;一条胳膊拼命伸了出去,佩剑就落在手边折作两段,手掌保持握紧的姿势,但掌心空空如也。
那里头本来是有东西的——一枚淡紫的玉饰。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她。
我不能死,阿荧还在等我!
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中回荡,看来将军的执念还真是十分深重,若非如此,只怕修为尚浅的她大约也是没机会得人形的。
将军给了她新生,她也不能随意就生受了人家那样深重的念力,至少这个心愿,是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的。
塞北到皇都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依着她的法力,其实施个神行之术只消半日就可以回去找到穆荧。但她选择像个正常人一样,靠着车马与双腿,硬是走了两个月才到了皇都,因为她想像个正常的人类女子一般,至少行为举止都无破绽,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穆荧身边。
编了两个月又翻来覆去修改过的悲惨身世自然没什么大破绽,穆荧又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女子,心肠也软,没费什么口舌就留了下来。
若不是将军的嘱托,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想留在穆荧身边的,除了扎花灯的手艺好些,为人善良些,其余时候真是耳根子又软又有些娇气,实在很难想象她孤身一人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不过将军大约也是因为她简单纯粹,才会格外喜欢她。
又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出去摆摊卖花灯,回去之后却敏锐地感觉到屋中多出一人……似乎还是个同类。
“流夕你来,铉哥他……他终于回来了!”穆荧欢喜地将她拉过去,指着那个顶着她万分熟悉的面孔的年轻男子介绍着,却丝毫没发现身边两个人眼神相对的一瞬间,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在屋中爆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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