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立刻张嘴打断,“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织萝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道:“立下如此战功,全军都该重赏。将军明明尚在人世,却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头露尾地过活,别说是论功行赏了,连自己原本定好的妻子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将军……甘心么?”
“够了,你住口!”黑衣人一个翻腕,掌中利剑便如毒舌吐信一般,向织萝当胸刺来。
元阙站得远了些,而黑衣人离得又着实太近,一时回援不及。
织萝本就是个法力高强的老妖怪,这点威胁全然不放在眼里,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只等剑锋近了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在那剑锋到不了她面前——因为在黑衣人离她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她身边的玄咫忽然动了,也不见祭出禅杖,仅仅是一串三十六子的念珠,便架住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剑。
怎么办,硬要算的话……玄咫可是又救了她一回呢!
织萝尚在胡思乱想,流夕便忍不住急道:“将军稍安,织萝姑娘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黑衣人低沉地笑了一声,嘶哑而古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站在你面前将你最怕旁人知道的过往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你会以为她没有恶意?”
玄咫刚刚张口要解释,织萝却微微一抬手,扬起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李铉,你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名誉地位不要了,身份也不要了,怎么就不敢找她说个明白呢?”
“凭我现在这幅模样么?”李铉霍然一把掀了幕篱,露出一张原本十分英俊清秀如今却被一道上至眉梢下至颌角的伤疤破坏,就仿佛一块温润的玉石被狠狠划了一刀。
元阙猝不及防地见他掀了幕篱,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玄咫也微微侧目,轻声念着“阿弥陀佛”。更别提流夕那盈盈欲泣的模样了。
但织萝却恍若不见,玩味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因为相貌而嫌弃你?”
“即便我没有坏了脸,她也……放弃我了。”李铉痛苦地闭眼。
这话是怎么说的?连织萝都有些惊讶。
趁着这一众人沉默的空挡,李铉才又机会问一问流夕,“这位姑娘,前几日你说你曾经……军营是何等地方?从不容留女眷。何况在下……的确没见过你。”
“将军为何换了剑穗?”流夕抬手一指那花花绿绿的剑穗,看得织萝又是面上一抽。
粗黑的剑眉慢慢扬起,眉心压出一个“川”字,李铉沉声道:“从前那个……大概是丢在了阴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看着这个与那个还有些相似,便顺手买回来替代。”
想想大半个时辰前看到的流夕的原身,再看看李铉剑上那一枚……单看那从上到下由淡粉过渡到浅紫再到湖蓝、翠绿的流苏,怎么就能说出“相像”二字的?
流夕表情僵硬地略站了会,到底还是现了原型,飞到李铉的剑柄处,与那枚五颜六色的剑穗一道挂好。
李铉惊愕地看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且他就是皇都土生土长的,对皇都盛产的蓝田玉很是熟识,一见那缠丝玛瑙的纹路,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问织萝,“所以……那个冒充我的人……和她……”
“硬要按照人的辈分来算,便是姐弟吧。”织萝略略扬了下巴,示意元阙告诉李铉此事的前因后果究竟为何。
李铉许久不能回过神,“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念力,要与我抢人?”
织萝笑而不语。还是玄咫开口道:“若是算念力传承,流夕姑娘才算头一个。至于那位朝晖……也就是如今顶着李公子的身份的人,多半还是承受了穆荧姑娘的念力,李公子的念力,他最多只承袭了一半。”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李铉忽地轻笑一声。
元阙摸了摸头,“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什么了?”
李铉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却一直勾着嘴角,有条不紊地道:“方才姑娘问我,为何不敢跟她说个明白?我倒是觉得,就让阿荧一直这样迷迷糊糊地,或者是永远不要戳穿真相好了。否则……她只怕是要寝食难安。”
“难道终于找到情郎,她不该欢喜?”元阙更加闹不明白。
“这位穿紫衣的姑娘,”李铉握着剑穗轻轻叫了一声,流夕便应声又化作人形,“姑娘既然时时刻刻与在下待在一处,该知道在下是怎样的为人;如今姑娘又日日与阿荧作伴,也该是看到了她如今是怎样与那个‘李铉’相处的。姑娘我问你……倘若以阿荧如今的模样与我说话,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流夕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愣愣地站在那里。
李铉轻叹一声,“阿荧从小与我一道长大,我是怎样为人,她是十分清楚了。我们二人又有婚约在身,她当然知道与我怎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从小邻里亲友、之后上司同袍,不止一人这样说我——古板严肃,不知变通,倔强固执。”
织萝回忆起穆荧与朝晖来买结子那日的语气神情,只觉得明媚娇憨,与千万个在心上人面前撒娇的热恋中少女无异,朝晖对她也是相当纵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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