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妖的恐惧催生了道士和尚、巫婆天师这些职业,人人都号称妖物克星,但十有八九都是江湖骗子。
妖物真正的克星是剑仙。
绝大部分剑仙对金银财宝、珍馐美味、功名利禄一概不感兴趣,只对练剑修行和斩妖除魔执着,抓妖时十分专心,一点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幸亏这世上剑仙极少,肯下山来走动的更少。
偏偏婵九运气太差,遇到一个活的。
难缠了……婵九无声地哀叹,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位就是当年收拾过柳七的,于是扒着门坎央求:“您老人家放过我吧,我这就回洞里去,五百年内再不下来。我在洞里竖好排位,天天早晚三炷香,一天磕十七八个头,盼您老人家早日参悟大道,好不好?”
剑仙果然不为所动,反而把剑光放了出来,在他身体前后萦绕,白光飞舞霍霍作响。
柳七说,剑仙有很多本领,比如人剑合一,御剑飞行,但最大的本领永远是割妖怪的脑袋。
婵九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把大半个身子都缩在庙门背后,说:“仙长啊,你干嘛和我过不去?我没有惹你啊!”
对方淡淡地开口说:“一个月前我来到此地,听见城东麻巷的柳家老妇人和他的儿媳妇在对邻居哭诉,说儿子柳大郎头一天还好好的,而后竟然一睡不起。我进屋去查看柳大郎,原来是被狐狸吸了太多精气,身体受损,以至于三五天内醒不过来。”
婵九在想柳大郎究竟是哪一个,是那个白胖子,还是那个黝黑的壮汉?
剑仙又说:“半个月前我返回此地,听说城内魏家、吴家、马家,城外朱家都有年轻男子得了昏睡症。其中以马家的二儿子病得最为厉害,本来身材雄伟、铁塔一般的汉子,好端端的镖师,竟然在数天内瘦了一大圈,神志昏昏,似癫似狂,口中流涎,念念有词,显然是中了邪。”
婵九一拍手:对了,马二才是那个黝黑壮汉,瞧她这记性!
那人长得倒还算周正,就是太傻。
婵九吸过他一次精气,觉得有股冲鼻的膻味,于是想放过他,没想到他食髓知味夜夜盼着婵九来,还指名道姓要有胡子的婵九,品位不俗,简直有病!
婵九懒得再去找下个目标,便拿他练了五天功,幸亏此人身板结实底子好,否则怕是要被婵九练死。
“三天前,”剑仙继续,“我不放心又来到此地,听说开药铺的富商李全死了,死前也有昏睡的症状,连续好几日无法下床。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祸害凡人,夺人性命,留着你怕是后患无穷。”
听到李全的名字,婵九心中一亮,她才不在乎那土财主的死活,只是突然有了个主意。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她说。
“打赌?”剑仙问。
婵九说:“李全不是我杀的。”
“怎么说?”
婵九说:“我确实去过他家,也吸过他的精气,但那死财主嘴巴臭得厉害,我只吸了半口就再没敢吸。财主精力不济,确实睡了两天,但第三天就好好地起床了,不信你再去问。”
“那他怎么死了?谁杀了他?”剑仙问。
“他的大老婆。”
“怎么说?”
婵九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首先我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只对男人下手,因为我大好狐狸,有情有义,有取有舍,绝不祸害妇孺;最后对男人下手也是我们狐狸的传统。”
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掰手指头:
“他有一妻五妾,还有个陪房丫头,外面还包占娼妓。四房去年死了,他把陪房丫头扶了当四房,五房、六房都是今年新纳的。三房是个娼妓,五房是个戏子,六房是拐子拐来的。他家里六个老婆争宠,天天打成一团,大房害得三房无法生育,五房一生气就用针扎丫头,去年死了的四房是一尸两命,肚子里还有个儿子,那是被大房气死的。他们家小宴天天有,大宴三六九,什么御史啊,巡按啊,府尹啊,常来常往。我在他家确实白吃白喝了几天,但都是躲在房梁上,懒得和他们打照面。李全死,是因为他的大房把毒下在二房要喝的参汤里,结果不当心参汤被李全喝了。那参汤里加的是马钱子,死时呼吸阻塞大小便失禁,死后尸体僵直,不信你去看。”
剑仙说:“……”
这位爷常年住在仙山之巅,地位高贵,清心寡欲,平常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突然被小狐狸精拉拉杂杂扯了一部宅斗大戏,一时呆住,完全理解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您老人家听明白了吗?”婵九关心地问。
“……”剑仙点头,“你说。”
婵九于是继续,“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都看在眼里呢。李全那土财主家里有菩萨,还去拜别人的观音,死了也不冤枉。”
终于剑仙抓住了重点:“不是你害死李全?”
“不是我。”婵九笃定地说,“打赌吗?”
剑仙收剑,掸了掸身上的雪,浅浅一笑,问:“赌什么?”
婵九挑起柳眉,心想这练剑的笑起来可真好看。
唉,这家伙要是凡人就好了,她不吸他的精气,不损害他一丝一毫,就把他养在洞里,迷昏了天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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