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之间,忧歌早已驰远。
方才停顿的思绪,此时,竟飞快运转,在忧歌脑中迅速飘动,如流光瞬闪。
开喜曾遭墨羽所伤,外貌成熟了数岁,而这次,为卵化金乌卵,耗损仙元,是否等同于重伤?
那么,现在的开喜,又该是什么样貌?
既然人平安无恙,为何不来见他?
是不愿?是不想?不能?还是不敢?
能教一向过度自信的她,宁可缩藏着不见他,难道就是一—
思考之际,小茅庐已近在眼前。
而小茅庐前,不是只剩下她。
曾于魔境打过几回照面,每次仙界邀帖皆由此神送抵,忧歌虽不熟稔,亦不算陌生的——天愚。
天愚怀中,抱着昏软的小老太婆,嘴里仿佛正在数落她,听见身后步履声响,微微回身望来。
“魔君尊上?”天愚一脸错愕,没预料在此处见到他。
不过,错愕很快被笑容取代,天愚换上另一神情,慈蔼和善道:“您欣赏着仙界绝景,一路错行至这偏僻处吗?可惜这儿一般般,没有奇景能赏,倒是从前头左拐,能通往观世坪,景致颇是宽阔优美。”
忧歌未搭理他,目光灼灼,牢牢定在小老太婆脸上,想由此轮廊间,看出丁点痕迹。
风霜满布的面庞,皱纹爬满巴掌大的脸孔,一条一条,深若雕琢,更像被扭成一团的纸张,寻不出半寸平坦。
苍苍白发,覆盖在额际,全无一丝墨黑……
这些年来,天愚从开喜口中所听到的故事,已经足够教他理解,此刻的忧歌,是以何种心情、何种目光在打量她,但开喜不愿用这副老模样与他相认,天愚也很能体谅。
遥想当年,他因伤而老,那只向他示爱的烛九阴,也是掉头就走。
唉,同为仙界老人家,加上漫长的仙侪情谊,他自然要站在开喜这一边。
“魔君尊上一直瞧着我府上的扫地老仙嬷,是何缘故?”天愚仍是有礼一笑。
岂料问完,手中重量一轻,天愚尚未瞧清楚发生何事,开喜已落入忧歌之手,忧歌的袍袖,轻软拂动,又飘飘垂下,显示他方才确实出了手。
“你早点对我这么笑,我就不用输给天愚,去替他扫地了嘛。”最后那一次的分别,临行前,她双眸含怨,佯装嗔怒埋怨,神情委屈可爱。
当时的他与她,皆天真以为,分离只是暂时,怎知这一个“暂时”,已跨过了整整十年。
手中掂着的重量,熟悉到毋须任何迟疑,掌间感觉到,那么微弱、几乎快被忽略,却真实存在的喜泽,暖着他的指腹,教他眸光一热。
“魔君尊上……”天愚本想故作无知,询问他抢走扫地老仙嬷想干么,却由忧歌了然眼神中,明白这类小谎,扯了也无意义,只好认真求解:“我是哪里露了馅吗?”
“她提过,她输了赌约,须替你扫地。”
“光是那句扫地老仙嬷?唉……”天愚输得好冤。
“她刚才还能与我说话,为何现在变成这样?”忧歌轻轻碰触她的面腮,好似那些肤上皱纹是裂痕,若太使劲,便会弄碎了她。
天愚先叹气才回道:“她向来多不听话,魔君尊上也是清楚的,她最近服用的丹丸,效果极好,唯一禁忌是不能动仙元,我想八成是她施了什么术……不过她的情况,也不会是多大的法术啦。”
是引路光点。
明知不能使用法术,为何要赌气去做?!
果然没绑在自己身边,仔细监看,她总不能教人放心。
“所有关于她调养时须注意的事项,钜细靡遗,你逐一细列,誉写在纸上,交给我。”忧歌滋睐天愚,如此交代。
“呀?!”天愚反应有些迟钝,还想多问两三句,却只来得及目送忧歌将人打横抱走。
忧歌知道,天愚听得一清二楚,毋须浪费时间重复。
现在的他,只需要搂紧怀中人,贴紧胸口,填满怅然若失了十年的空洞。
因她而空。
如今,又为她,再度圆满。
【第十六章 成双】
开喜记得,昏过去之前,冷极了,浑身止不住发颤,双臂沉得像缚绑三十斤石块,无法将自己环紧,留下最后一丝温暖。
小茅庐向来鲜少有人靠近,弄个不好,怕是得在外头冻上一整夜,凭她如今的虚弱仙元,大病一场还算是小事,送命都有可能……
可是现在,她觉得好暖,卧入柔软云榻,盖着蓬松云被,怀里还塞了颗发热的暖玉。
看来,她运气不错,恰巧有人前往小茅庐,及时赶上救她。
是天愚吗?再不然就是破财了。
这一老一小,最常往小茅庐跑,思来想去,也数不出第三号可能人选……
私心希望救她的,是破财,小崽子他爹艺不错,说不定睡醒后,还能分碗鸡汤补补……
若是天愚,少不了挨他的骂,数落她忒不听话,居然又胡乱施术,破坏药性。
那时,她大概也是任性作祟,或许更带些难堪的缘故,只求尽快送走忧歌和靖瑟,才会全然不顾后果,强行动了仙元……
此愚蠢行为,当然不能跟天愚实话实说,万一睁开眼,看见的人是天愚,她还是得想个好借口,嗯,就说她一不小心,用仙术……打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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