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姜突然伸出右手,在问药眼前拂过,一道金光闪进她的眸子,她的眼瞳变得一片混沌……
狄姜给了问药一个梦境,梦里,是问药心中最希望看见的模样——
武瑞安还是最初的模样。年少英俊,气宇轩昂。
他身穿一袭紫衣,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左手牵着一个女孩。狄姜站在他身边,手里也牵着一个女孩。
两个女孩穿着打扮,年纪外貌都一般模样。那是一对双胞胎。
狄姜手里的女孩停下步子,看着狄姜,嘟嘴道:“娘亲,月儿走不动了,月儿要抱抱。”
狄姜无法,只能蹲下身,将女孩抱起来。
武瑞安牵着的女孩看了狄姜,又看了看武瑞安,“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娘喜欢妹妹,爹喜欢弟弟,只有欢儿没人要,欢儿不干!”
狄姜有些头疼,武笛欢和武江月都满四岁了,她哪里还有手能抱她?
武瑞安笑着摇头,左手抱着儿子,右手一把揽过江月的腰,将她稳稳抱住。
武笛欢,武江月。
狄姜,欢悦。
他们住在见素医馆里,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问药的房间让给了三个孩子,她则搬到了后院,毗邻书香的房间。
她每日和书香依然斗嘴,吵闹不休,丝毫也没有长辈分的样子……不,确切来说,是问药一直在找书香的麻烦。而书香总是隐忍谦让,任她胡说。
梦里一切都向着最美好的方向行着,问药躺在狄姜的怀里,笑得口水淌了一路。
……
……
狄姜没有送问药回镇妖塔,而是推开了尘封已久的见素医馆的大门。
她将问药放在自己的床、上,又在医馆附近设下结界,确保外界不会打搅到她的美梦,衣不解带的在床边陪了她三天。
第四日,是罪王武瑞安下葬之日,她见问药这三日睡得极为安稳,终是没有忍住,换了一袭白衣赶去了城郊。
这一日,武瑞安正式被皇室除名,新帝宣布,史书及文献,均不得留下他只言片语。他的墓,也被安在了太平府城西,与皇陵遥遥相对,与皇族众人死生不复相见。
太上皇辰曌更为其亲手攥写墓碑铭文,以示羞辱。
武王墓前,碑文上刻着八行金色小字:
戎马一生四十年,是非非是万千千。
一己私欲千家怨,半世骂名百世衍。
紫绶金章今已矣,半丈披帛把尸掩。
梦里不知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
下葬之时,棺木与长孙玉茗的灵柩一道被抬进墓门。观礼的人本就不多,谁都不认识谁,狄姜站在队伍末尾,静静地看着。
傍晚,随着墓门的落下,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山脚便只剩下狄姜一人。
天空飘着雨雾,朦朦胧胧。
狄姜呆呆地看着那扇门,突然就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双肩微微颤抖。一开始只是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声,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像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包袱,哭声渐大,而后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从来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她从那一日在天牢里看见他的尸体,就一直在隐忍自己的悲伤。
直到他沉眠在地底,身边葬着他这一世最亲密的爱人。她终于忍不住,哭得完全失了控。
雨势渐大,她眼前模糊一片。她的双手抠在泥土里,素白的衣衫满是泥泞。
她就这样一直坐在他的碑前。看夜幕降临,然后东方渐白……时间一刻不停,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她终于如约陪他看了日头东升西落的变迁。
哪怕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
……
狄姜回医馆的时候,问药已经醒了,她站在柜台后捣药,见了狄姜,立即堆起满脸笑意,问她:“掌柜的,今天是笛欢和江月都不在,是不是王爷带她……掌柜的,你……为什么穿白衣?”
笑容在问药的面上定格,只那么一瞬间,她的眼中突然覆上了一片血红——那是袭臣在魔化之时才会有的眼瞳颜色。
“王爷……王爷已经死了……是不是……”
“我不相信王爷真的死了!”不等狄姜回答她,问药突然通身发出红光,震天嘶吼之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狄姜大急,细细一算,才知问药顺着武瑞安的气味去了城郊的坟冢。
巨大的龙身在云巅之上翻飞,快到让狄姜总是差她一步。
狄姜到达坟冢之时,问药已经恢复人身。她将坟墓从中劈开,露出其中的两副铜质棺木。
棺木的盖子被她一掌掀开,露出武瑞安灰白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长孙玉茗躺在他的身边,神色安详而幸福——在爱人面前,哪怕是死,亦是开心从容。
“走吧。”狄姜哑哑地开口,走上前想要去牵问药的手。
问药一把甩开她,再反手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你就这样冷血吗!你看到王爷的尸体都不会心痛吗?”
大雨倾盆落下,将二人打湿。问药想起坟墓里毫无遮掩的王爷,连忙转身,跳下坟冢,想要将棺盖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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