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淡漠的脸上无甚表情,眉梢几不可见地一挑,“主上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麒皇瞥了眼元凤的遗物,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转身道:“去大殿吧,寒离有一计,声称可以一举挫败天界。”
他负手往甬道上去了,伏城终究还是忧心她,即便亲眼见她吞吃了元凤,他也不忍让她涉险。
他快步赶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肘,“座上千万小心,寒离心怀鬼胎,不知又会献出什么毒计。”
长情垂眼看那只手,低声道:“司中,你不怕我么?”
他微哽了下,嗓音暗哑,“我知道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以前的玄师何等善良,全是因为截珠的缘故,你才会变成这样。如果可能,我希望取出截珠,把你换回来。”他悲伤地望着她,“可我要如何才能办到,你可以告诉我吗?”
第62章
她掸落了那只牵扯住她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声称关心她的人,每一个都想从她体内将截珠取出来。
变得强大不好吗?混沌珠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既然他们在乎她,就不应该逼迫她。她讨厌他们谈起截珠,就像与虎谋皮,他们想毁了她,还一再重申是为了她好。其实他们都是在嫉妒,他们嫉妒她变得难以控制,嫉妒她的灵力深不见底,所以她对伏城摇头,“没有办法,除非我死。”
她转身走了,似乎不屑和他继续对话。他不由苦笑,果然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历经了那么多,他开始追寻返璞归真的生活,而她的人生蓝图却刚刚展开,她急欲摆脱困境,急欲带领族人走上称霸天道的坦途。
麒皇的大殿,还是依照月火城原来的布置建造,她走进殿堂深处,那个裹着斗篷的黑脸谋事,像上次一样对她展露出了阴阳怪气的笑。
她偏头打量他,“枭使,天帝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寒离脸上的笑容略有收敛,连上首懒散的麒皇也打起了精神。天帝的问题必定事关重大,寒离道:“什么问题,玄师说出来,大家也好参详参详。”
她明媚一笑,“他问我,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黑。明明是只猫头鹰,为什么长了张乌鸦的脸。”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都像过了一遍电似的,寒离的黑脸当然也更黑了。
照理说天帝是天界首神,首神多么光辉伟大,不该纠结于这种幼稚的问题。然而他问了,玄师还把这种人身攻击式的问题直接拿来问他,作为当事人的寒离觉得受到了侮辱,先前的笑容消失了,干咳一声重整气氛,高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长相,就连天帝也一样。玄师大人,这种闺房闲话,就不必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讨论了。不过寒某能成为玄师与天帝独处时的话题,证明寒某也不算籍籍无名,幸甚幸甚。”
结果玄师竟一脸惊讶,“本座到今日才知道你姓韩,本以为你们鸟族应当都姓鸟才对。”
这下寒离愈发生气了,“这么正经的场合,玄师别开玩笑了行吗。世上哪有人姓鸟的,你们是麒麟族,也没见哪个人姓麒啊。”
长情哼笑了声,“既然是正经的场合,那就拿出正经的态度来。枭使见了本座皮笑肉不笑,不知是什么缘故?”
寒离摊手,“玄师误会了,寒某生就这样一张脸,何来皮笑肉不笑之说?”
她哦了声,“那受人调侃时,为什么又不笑了?”说罢调转开了视线,凉声道,“本座最恨鸟族这副奸诈嘴脸,奉劝枭使一句,有事说事,别搞什么小动作。惹得本座不高兴了,本座可不管你长了多聪明的脑袋,照样拧下来喂狗,不信便试试。”
这番话成功引得众人诧然。在所有族人的印象里,玄师温和克己,代表着世间的光明与美好。她可以花三天时间做出会飞的木蜻蜓,送进学堂哄好那些哭闹的新生;也可以篝火之夜与族人弹剑高歌,甚至掐指替人算姻缘。但是这么温和的人,现在却变得暴躁尖刻,这让在场的人意外。对寒离的揶揄此刻不再重要,玄师性情大变,才是目下最该关心的重点。
寒离被数落了一通,显得尴尬又无奈。他转头看了麒皇一眼,提醒他心慈手软的恶果即将显现了。
宝座上的麒皇静静听他们从长相吵到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不相干。他抬手捏捏眉心,思绪纷乱,倏忽回了万年前祥和的山城岁月。
兰因是麒麟族的第二任祭司,麒麟祭司就如天帝人选一样,也要经过上苍的挑选。当初神殿八百弟子,她从中脱颖而出,上任祭司带她来面见主上,她穿着雪白的禅衣,对掖两手向他叩拜,眉眼盈盈全是笑意。那时的兰因啊,像一缕光,照进他枯寂的生命。若不是因为祭司不能成婚,他想他应该会娶她,同她生儿育女,同她一起庇佑全族,庇佑大地。
他是真的喜欢过她,即便后来有了麟后,那种喜欢也从未被取代。只是更要律己,严守本分,主上与属下,从未有半点逾越。直到月火城城破,他大战祖龙救她不得,那时他还是舍不下她,抓住了她的一缕残念,交给了唯一在无量量劫中置身事外的琅嬛君。
往日的兰因是兰因,后来长情回归,他始终不能将她们看做同一个人,兰因是不可复制的。现在长情吞噬了混沌珠,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不停浮现出兰因的笑脸,还有岩洞里长情眼梢划过的狠戾。眉心越拧越紧,他慢慢沉淀下来,其实就算入魔的是兰因,到了走投无路时,他也还是会选择弃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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