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感安慰,微侧过头,看窗外无垠天宇,“要是伏城还在就好了,这段时间的变故我都能接受,唯独可惜了他。我欠了他很多,好像永远无法报答了。”
天帝这次充分显现出了男人的大气和风度,安抚道:“待大礼一过,我带你去龙首原看望他。虽然他现在没有神识,但让你知道他一切都好,至少可以放心了。”
她没有说话,臂弯加重了力量,紧紧搂住他的腰。
天渐黑了,最后一缕晚霞散尽时,月亮升了起来。
天地间从未有过那样皎洁的月色,月御以八龙驾车,将圆月悬在当空。星辉骤然大盛,碧云仙宫各处宫灯向上升腾,蓝的星子,红的灯笼,交汇出一幅比长安上元更为辉煌壮丽的画卷。
鸾鸟的清啼在天宇上空回荡,各色飞禽都来朝宗,半空尽是口衔明珠的玲珑身段。临空的直道上有结伴而行的金仙和上神,形态各异的圆光交相辉映着,像洞窟壁画上的万神图。司礼的星官们殷勤将人潮引入凌霄宝殿,各自都相识,有的阔别千百年,今天借此机会重逢,故人相见分外热络,到处都是融融的笑意软语。
贞煌大帝披着流光,携他的幼子来赴宴,和四御遇上了,背靠天柱闲聊,“嗳嗳,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四御对他不是太感兴趣,但对他的小儿子很热心,摸摸总角,挑挑发带上的绒球,嗟叹着:“帝君这辈子没白活,真的。将璇玑佛母收入囊中,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
长生大帝酷爱另辟蹊径,也比较喜欢动脑子,他开始琢磨,“照理说帝君是创世真宰,情绪也与天道相通……那么当初与佛母感孕,可曾天动啊?”
贞煌大帝吓了一跳,“长生大帝真是……一如既往地爱钻研啊!既然是感孕,如何天动?动了不得了,要出大事的。”一面说一面讪笑,心里嘀咕要不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也不必搬到天外天去。等持天不涉三途,不在五行,就是震塌了床板,天也感应不到。所以当天帝真没什么好,对于他这种私生活比较充裕,又有点放荡不羁的脾气来说,这个位置等同谋杀。因此早早让贤白帝,做他的逍遥散神去了。白帝运气不佳,折在了无量量劫里,否则天劫一过,千秋万世活下去,也就不会拉少苍入火坑了。
千般万般都是命,贞煌大帝负着手温吞地微笑。冷不防有人背后叫了声帝君,他回头一看,是老大来了,还带来了罗旬。他拍了两下手,等着孩子管他叫爷爷,罗旬刚要开口,听见对面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孩子仰头叫爹爹。罗旬是第一次和祖父见面,不解地问他父亲,“我和这小小子隔着辈?”
问题很尴尬啊,侄子比叔叔还大了两岁。这事要怪大帝,哪有和自己的儿子较劲生孩子的。不过孩子之间很快就能达成超越辈分的友谊,两个人手牵着手,挤进了纷繁的人群里。
大礼的吉时终于到了,乾坤间回荡起悠长低沉的法号声,仿佛闷雷滚滚奔散向四面八方。首神台上端坐的人站了起来,看着九重天门洞开,素衣素履的仙婢如云般在御道两掖铺展。雪神姑射揉碎手里优昙,当空扬袖,一瞬花瓣伴着飞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穿过莹洁的花阵和开道随侍的女官,天门尽头有一人款款而来,虽珠帘盖面,依旧难掩其芳华。天帝紧紧攥起袖下双手,来了……他等了千万年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仙音袅袅流淌。御道之上没有旁人,观礼的众神离得很远,大家都屏息凝望,恨不能穿透那层障面,看一看天后娘娘的模样。
仪仗经过了天厅的中轴,即将进入凌霄殿,谁都没有发现,晃朗的夜空上忽然闪过一丝银光,那是剑身折射的寒芒。
寒芒消散,继而又扩张,弹指间有了实形。隐匿在空中的黑影也显现出来,剑首直指新娘的天灵,向下疾射而去。
众神刚反应过来,天帝却早已赶至。他一掌劈开了长情头顶剑气,不妨一团蓝光罩住了他的面门。肩上的伤像受到召唤,尖锐的刺痛袭向奇经八脉,他竟发现自己这刻不能动了。穿过那层蓝光,是四不相恶毒的眼神,他袭击长情不过是引他出凌霄殿,最终的目标还是他。
万年前一时心慈手软,现在后悔吗?这一万年其实他从未感激他,天帝与麒麟族有灭族之恨,白焰不能原谅这个血洗月火城的人。不像这位大祭司,最后竟然还能嫁与仇雠,当她至高无上的天后。
一切都得在须臾间完成,他趁天帝四肢不受控时,将邪屠的尸魂拍进了他的身体。关于闯入神仙云集的场所最终会是什么下场,他早就料到了,但他不惧,虽终有一死,只要报了国仇家恨,这条命又值什么。
玄师的嘶吼简直惊人,有一刻他甚至以为她要现出真身吞了他。结果一道冷光划过他的咽喉,邸狱里所受的惩罚让他无法对抗她的曈昽剑,在他人头落地前他还在想,幸好在天帝身上种下了尸毒,否则他永远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也会毫无罪恶感地双宿双栖下去。
四不相的血染红了凌霄殿前的御道,一场婚宴就这样毁了。众神都慌了,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兵天将到这时才从各方涌来,诸天帝君围拢查看天帝伤势,只是不太好,血大口涌出来,模样实在吓人。天帝的神体是容不下邪魔魂魄的,邪屠的尸魂不能像进入四不相的身体一样与他相溶,这缕尸魂就成了剧毒,强行灌输,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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