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然瞥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
窦万初便不再多言,躬身告退,办事去了。
殿中只剩苏暮然一人。
他兀自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湿了眼眶。
他年少时杀伐太重,还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却没想到,上天对他竟还有一丝眷顾。
他一定要护好她和孩子,决不能让他们有分毫闪失。
慈安宫比圣和宫稍晚些得到消息。
“什么?”太后一脸震惊,“她竟怀孕了?消息属实吗?”
“千真万确。”太后身边的李嬷嬷道。
太后默然片刻,将手中的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放,冷声道:“那哀家便不能再留她了。”
李嬷嬷迟疑道:“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缓缓道:“女人不能生得太丑,但也不能生得太美,丽妃那张脸,如妖似魅,勾起男人的魂来一勾一个准。以前皇上是多冷情寡性的一个人,自从有了丽妃,像换了个人似的,夜夜笙歌,宠她无度,甚至为了她赐死左相之子,还降了左相的官职。听闻今日朝中已有大臣进言,说丽妃是祸国妖妃,要求皇上将她打入冷宫,皇上却将进言的大臣斥责了一顿。”
太后顿了顿,又道:“而且,丽妃虽是逸王安插进宫的棋子,但恐怕早已生了异心,哀家之前吩咐她做的事,她竟置若罔闻,一点动作也没有。最糟糕的是,逸王对她动了真情,维护之心昭然若揭。丽妃已经成为逸王的弱点,哀家本来就打算除掉她,如今她又怀了皇上的孩子,她就更加非死不可。”
李嬷嬷道:“可是丽妃被皇上禁足在芷兰宫,本就重重把守,如今她又怀了身孕,皇上肯定会严加保护,想动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太后沉默片刻,道:“你以哀家身体不适不由,宣董太医来慈安宫一趟。”
李嬷嬷应是,匆匆退了出去。
珞珈一口气灌下去一碗苦到怀疑人生的中药,赶紧往嘴里塞块冰糖压苦味,过了好一会儿舌尖才品到一丝甜。
“什么时辰了?”珞珈问。
“马上亥时了,”秋殊答,“主子该歇息了。”
白天在床上躺了一天,珞珈现在一点都不困。
她说:“我想出去走走。”
秋殊为难道:“可太医叮嘱了,您不能吹风。”
珞珈径自下床:“我听着外头根本没有风声。”
秋殊急忙为她披上外袍:“那就少待一会儿。”
出了寝殿的大门,立在阶前檐下,珞珈仰头看,瞧不见月亮,只有密密麻麻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尚不及萤火明亮。
珞珈叹了一声,道:“夜已开始凉了呢。”
“可不是,”秋殊道,“已经入秋了。”
珞珈问:“今天初几了?”
秋殊答:“七月二十八了。”
那离中秋只剩半个多月,苏暮容要在中秋逼宫夺位,尘埃落定之后,她应该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还有些没过瘾呢。
珞珈低头看着前面的台阶。
不算高,只有五六阶,如果“不小心”从这摔下去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摔流产。
正想着,忽听到有箫声遥遥传来,虽然朦胧,珞珈却很快听出来,正是七月半那夜,在落朱湖边,苏暮然吹奏的那首曲子。
珞珈静静听了片刻,悠悠道:“这箫声听着真是悲戚。”
秋殊道:“皇上知道娘娘有喜,应该高兴才是。”
珞珈大概理解苏暮然此刻的感受。
他大概是这座皇宫中最孤独的人,无论高兴或悲伤,他永远都是一个人,无人分享的喜悦,在喜悦散去之后,留下的便只剩寂寥。
但帝王之路,注定是孤独的,此事无解。
一曲听完,珞珈道:“回去吧。”
秋殊扶着她回到寝殿,伺候她就寝。
放下帷幔时,珞珈突然道:“秋殊。”
秋殊忙应道:“奴婢在。”
珞珈缓缓道:“想必我怀上龙嗣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后宫的妃嫔们恐怕都恨毒了我,但最想让我死的人,一定是太后。”
她顿了顿,接着道:“太后为了让王爷坐上皇位,会不惜一切代价。她绝不会允许皇上有子嗣,所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我。虽然我被禁足宫中,但太后心肠歹毒,防不胜防,你明日便给王爷传个消息,让他阻止太后害我。”
秋殊道:“娘娘所虑极是,奴婢明日就把消息传出去。”
珞珈道:“辛苦你了,早些休息吧。”
秋殊熄了灯退出去,屋里黑暗又寂静。
珞珈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苏暮然一向孤独的背影和方才寂寥的箫声,突然便有些不忍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苏暮然一定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孤独了太久,一定很渴望如普通人一般,有妻有子伴他左右。
所以他才干什么都要让她陪着,吃饭要她陪着,批阅奏折要她陪着,睡觉也要她陪着。
虽然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无形中他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黏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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