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极大,怕是传了几条街出去。几个婆子虽不及她的速度快,可她扯着嗓子太过卖力,少不得要làng费体力,终究因寡不敌众,被速度快的婆子扭住了双手。正挣扎着,几个人便一拥而上,或用手帕子堵了她的嘴,或上手在她身上打上几拳头,七手八脚便将她拖走,顺着早已打开的后门扔了出去。
吵闹声渐渐远去,太太却依旧浑身抖个不停,偏头看了一眼秦忠家的。
那秦忠家的自小跟在太太身边,自是知晓她此刻用意,一扫方才凌厉,平静却极具威严的扫了一眼来不及藏起来的下人们。“素日里不知道都躲在哪里吃酒赌牌,这会儿出来做什么?不想领罚的,都快去把自己手头的事qíng做好,休要惹得太太气恼。”
话虽并不严厉,却胜在气势和音调上,哪里还有人敢多说一句,皆垂首抚胸,逃之夭夭。
太太顾不得去安抚本应该被吓的不轻的花如瑾,扶着秦忠家的手,往自己院子走去。
荣氏抚着胸口,脸色苍白,依旧心有余悸,转头见花如瑾并未在身侧,忙不迭的拉着傻站在一旁意犹未尽的蜜桃匆匆往屋子里赶。
孩子不安且断断续续的哼唧声,从暖阁里传了出来。荣氏脸色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进去。方才转过紫檀木的cha花小屏风,却见花如瑾坐在炕上,很是专业的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耐心的哄着。听闻有脚步声,忙挑眸轻轻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太大响动。
花如瑾一身半新不旧的桃色掐丝绣花裙子,圆胖的小身子端坐着,煞有介事的抱着只穿中衣的弟弟,伸手抓了绣了连理枝的锦被往孩子身上裹,一张小脸上挂着与年纪不符的郑重。本是及怪异的神色,却因她卖相不错,竟有那么几分装小大人的可爱。
荣氏看着这对刚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鼻头一酸。往前探了一步,伸手想要将孩子抱过来,却不料,手指不过才碰到被褥,就引来孩子一顿啼哭。那小子皱巴巴着一张脸,也不睁眼,只咧着嘴哼唧,拼命的往花如瑾的怀里靠,似是认定了这位的怀抱才最安全。
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花如瑾的思绪拉回了前世,心里忍不住酸涩。摇了摇胳膊,晃动着怀中的孩子,道,“弟弟既是喜欢我,便要我哄他睡吧。”
荣氏无奈,也只能依着,可总不放心要说几句。“姑娘还小,身子又弱,这般cao劳,少不得又要生病。”
花如瑾只笑着摇头,并不言语。生病,然后死去,或者要比借居在别人身体里好上不少。
暖炉里飘出缕缕青烟,屋子内只能听得见沙漏的轻微响声。太太躺在临窗的摇椅里,微微合着眼睛打盹儿,秦忠家的则挨着坐在绣花小墩上,手执蒲扇,小心翼翼的扇着。
“想我儿时也曾长在乡间,也见过不少村野莽妇,却未见得似汪氏那般的泼皮无赖。”太太海氏微阖着眼睛,虽是困倦,却还带着几分愤愤。脸上泛着几丝红晕,不知是因气色极好,还是因心气浮躁。
秦忠家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笑,有着那么几分的谄媚,“太太生的尊贵,虽幼时因故而不得不寄养在乡间,老爷和太太也是特例找了好人家仔细看顾的。那真正的乡野人家,太太哪里见过。”
仔细看顾?海氏无声的冷笑,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来,“端的是那清河县民风朴实,不似这江南之人狡诈无赖。”
宁远海氏,乃是北方大户,亦是游牧民族后裔。太太海氏又颇有其祖父遗风,虽为女子,却豪慡大方,是真真正正的北方女人,最是瞧不起江南人油滑事故,小气算计的样子。
秦忠家的却是地道的南方女人,脸色有些许难看,可不过是转瞬即逝,不留一丝痕迹。接口道,“太太说的极是,既是这般,何苦和他们计较,徒增烦恼。”
“我怎能不气?”太太猛然坐直身子,咬牙切齿,“今次这种种祸事,皆因婉澜苑那小妇所起。老爷不但不追究,反倒处处向着她,什么麻烦都要让我来处理。我倒真希望那破落户汪氏闹的沸沸扬扬,揪出那善施诡计的小妇给芳姨娘偿命”
太太中气十足,声音又颇为尖细,十足是能传音三里。秦忠家的被虎了一跳,忙压低声音,道,“太太好生糊涂,这话哪里能拿出来说?现下老爷正是要调任升职之时,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花府,想找披露来搬倒老爷,太太怎能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且不说老爷仕途如何,太太难道就不替大少爷打算?老爷官运亨通,少爷才能平步青云不是?”
海氏蹙了眉,看着秦忠家的目光闪烁,显见是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后悔。秦忠家最是知道海氏脾气,便又挑了她爱听的话,道,“自古能者多劳,太太是这府上的主母,又颇有手段,老爷自然放心将这宅子里的事qíngjiāo给太太。婉澜苑的那位不过是老太太院里抬上来的妾侍罢了,就是翻了天也不过是老爷身边的玩物,太太才是同老爷举案齐眉的妻子。老爷看中的是谁,不消说也一目了然。”
第三章 婉姨娘
第三章 婉姨娘
太太自是觉得这话说的顺耳,略一思索也便信了,重新又躺回摇椅之中。神色稍平静了片刻,又猛然瞪大眼睛,道,“他哪里是敬重我是妻?素日里他怎不将事qíng都jiāo予我管?给庄田铺子让那小妇傍身,使得她比我这正头太太在府上更有威信,哪个耀武扬威能敌得过她?现如今出了乱子,倒一并都归罪到我的头上。我如何能叫他们好过?”
秦忠家的见她愤恨神色,便知道她又起了执念,忙安抚道,“老爷如今将事qíng都jiāo给太太办,岂不就是剥了那位的权?太太休要恼怒前事,只将眼前这件办好,既要保住花家名誉,又要将那位赶出府去才好。”
“说的容易,哪里就能办了?便连老太太那般jīng明之人都拿那小妇没办法,我再大能耐,能大过身经百战的老太太?”海氏哭丧着脸,不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敌人实在太qiáng大。十年来都将她这正头夫人排挤在外,连素以狠辣文明,战斗小三经验丰富的老太太都拿她没辙,自己又如何能赢得了?
“老太太哪里能管的了儿子房里的事qíng?总该是太太自己想法子,抓住老爷的心,方才是上策。”秦忠家的叹气,若不是海氏时而消极抗战,时而盲目战斗,也不至于让那女人羽翼丰满,如今独霸后院。
海氏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微微坐正了身子,正要兴起说些什么,忽而又似泄了气的皮球般靠了回去。“我哪里会那狐媚子功夫?且不说我不jīng通胭脂水粉之事,单只说说那能酸掉人几颗门牙的诗我也是断然写不出的。”
可偏偏老爷花奕是个文艺青年,就好这口。秦忠家的心中叹气摇头,脸上却依然恭敬有加,“太太只先将这件事办妥办好,再做后面的打算。太太想想,新婚之时,老爷同太太是何等亲昵?怕是对太太的qíng谊,不比对婉澜苑的浅。”
但凡失败的婚姻,总有其失败的原因,绝非偶然,也不见得都属于必然。以太太的智商,她是万万想不到究竟因为什么,秦忠家的虽然知道,可却不是时候直言不讳,只得又将话题绕开。原是想要替太太分忧舅太太之事,却哪里料到这位太太消极怠工,并不想说。合着眼睛,只想午睡。
汪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连几日都上门造访,且有恃无恐,吵嚷着必定要见到芳姨娘尸体才肯罢休。太太被气的半死,几次三番都不能在言语上战胜汪氏。
这世间的争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大抵只有一个,那便是用武力解决。可但凡是用武力能够解决的争端,似乎也不能叫做争端了。
汪氏每每被家丁或是仆妇扔出去后,总能原地满血复活,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引来路人围观。因碍于自家名声,太太最后只得对她的造访视而不见,执行冷处理策略。
“怎么?你那嫡母却是不敢见我,让你来了?”汪氏挑了挑眉,看着规规矩矩在自己对面站着的花如瑾,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唯恐自己轻蔑之色表现的不够淋漓尽致。
花如瑾牵着荣氏的手,不慌不忙的在汪氏旁边坐下,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懵懂神色望着汪氏。“您说的什么?如儿怎听不大懂?难道您不是思及姨娘方才过世,如儿和弟弟孤苦无依而来慰藉一二,却是来找太太要商量要紧事吗?”
荣氏忍俊不禁,偷偷挑眸看着汪氏的脸,在白色和青色之间不停转变,半晌方才听她轻轻咳嗽一声,道,“我自然是来看你和桐儿的。你表哥一直惦念着你,怕你过的不好。”
“劳烦表哥记挂着。”花如瑾脸上闪过一丝绯红,伸手拿了桌上点漆缀花小瓷盘上摆成花状的桃苏小点心递给舅母,“昨日父亲派人送来的点心,味道极好。因想着舅母今日要来,便特意留了给舅母尝尝,另又包了一些给表哥,还烦请舅母一并带回去。”
汪氏听了这话,脸上乍然绽放笑容,伸手接了那做成桃子形状的小巧点心,满意道,“果真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
花如瑾不出声,只默默的看着汪氏满足的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方才缓缓开口。“舅母成日惦念我们姐弟,不辞辛劳来府上探望,实在是让如儿心中不忍。太太近日身子骨不大慡利,总不能见客,少不得要怠慢舅母。舅母不如多在家歇一歇,不必太多惦记咱们。”
花如瑾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汪氏,只将她看的脸色发白。小小年纪,说话竟是这般周密,不过是撵人的话也要这般长篇大论?
荣氏知道她要发作,忙将包好的点心塞进她的怀里,“老爷这些日子忙于政务,怕是也想不起来赏赐姑娘些什么。今次这点心,便多给舅太太包些,回去也好让表少爷多吃几日。”
汪氏接了点心,略一思索荣氏话中含义,想来这几日便是来,也不见得会得了什么好处。不如在家歇几日,再来闹一场大的。想着,便也觉得如此甚好,又恬不知耻的要了花如瑾腕上挂着的一对儿jīng致小巧的银镯,满载而归。
三月桃花开的正旺,花府的小桃园里花开正盛,汪氏出府,必是要经过那院子,因见花开正盛,忍不住多望了几眼。正瞧着,却和一双柔媚动人的杏眼撞上了视线。
汪氏微微有些一愣,却见那双眼睛的主人盈盈走上前来,礼貌客气的打着招呼,“陈家太太这是要回去了吗?可是太太给了满意答复?”
那女人削肩柳腰,相貌柔媚,一袭水烟色长裙,更衬得她娇媚出众。虽已不是妙龄,可却依然身姿妙曼,眼波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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